倉曹參軍張高無精打采的耷拉著頭,既不敢看場面慘淡的校場,也不敢看神情冷淡的麴崇裕,瞟了一眼天色,到底還是鼓足勇氣喝道,“開倉”
待安排好了稱量搬運記錄的人手,他才走到麴崇裕面前,恭恭敬敬的低聲道,“啟稟世子,糧倉已開,這些事情繁瑣得緊,世子先回,這裡有屬下看著便好。”
麴崇裕的聲音裡聽不出半點喜怒,“來人”
張高唬了一跳,下意識的退後一步,驚恐的抬起了頭。麴崇裕卻面色平靜的接著道,“去搬一張胡床,一張案几,再來一壺酒一個杯子……”
張高愕然張大了嘴,實在有些不明所以,麴崇裕的長隨臉上也是一片茫然,卻還是忙忙的轉身下去,不大功夫便把胡床和案几搬了出來,又道,“啟稟世子,酒壺酒杯小的已讓人回去取了,請世子稍候片刻。”
麴崇裕點了點頭,坐了下來,目無表情的看著差役們收糧入倉。他的目光所到之處,人人都覺得有如芒刺在背,正難熬中,卻聽有人遠遠的笑道,“玉郎好興致”
從校場外大步流星走過來的,不是長史裴行儉是誰?
麴崇裕看了看空蕩蕩的校場,又看了看裴行儉臉上的笑容,一時簡直連話都懶得說。卻見裴行儉身後氣喘吁吁的跟著自家隨從,手裡拿著酒壺和銀盃,一面將東西放到了案几之上,一面笑道,“長史稍等,小的再去取個杯子。”有人又忙不迭的搬了另一張胡床過來,隨即便如釋重負的遠遠退到了一旁。
麴崇裕忍不住“哼”了一聲。
裴行儉一撩長袍下襬坐了下來,伸手給麴崇裕面前的杯子裡倒滿了酒,微笑著拱了拱手,“今日行儉特來恭賀世子。”
麴崇裕的目光依然落在校場之上,冷冷的道,“長史何必如此作態?今日之事,原是我麴崇裕識人不明,心存妄想,讓長史見笑了。”
裴行儉呵呵一笑,“行儉絕無此意,昨夜之事,王明府已悉數告知於我,此事來得雖略有些突兀,但細細想來,原也怪不得他們。”
麴崇裕不由轉頭看了他一眼,皺起了眉頭,“你此言何意?”
裴行儉想了想才道,“今日晨間,我還與拙荊提起了此事,拙荊說了一句話,家族之間,猶如邦國,無所謂敵友,有的,不過是一個利字。昔日西州高門與麴家同進退,不過是因為彼此同福同禍,如今既然有人給他們的利遠遠大於麴氏,自然便是他們與麴家一刀兩斷之時,你我都是世家子弟,難不成到了今日連這一點都看不明白?”
麴崇裕默然片刻,點了點頭,“說得好有的不過是一個利字,是崇裕著相了……喝完這壺酒,我便回去。”說著拿起酒杯,一飲而盡。
裴行儉目光在校場上緩緩掃過,聲音低了下來,“的確是該回去,昨夜之事有一兩處頗為蹊蹺,看來有些事,咱們只怕還要早做打算。”
麴崇裕心頭一凜,低頭想了片刻,眼神冷了下去,“你說得對,他們如此處心積慮,到底是在打什麼主意?”
裴行儉搖頭,“這還難說,只是有備無患,你在大都護府那邊應當也有眼線,定要讓他們多盯著大都護府的動靜,尤其是蘇海政的親兵。”
麴崇裕怔了片刻,眉宇間掠過一絲怒色,“他們敢”
裴行儉的笑容裡帶上了嘲色,“屠城掠地都敢,還有什麼不敢?”
麴崇裕冷笑了一聲,“我倒要看看他們有沒有這個本事”
裴行儉笑了起來,“要看得清楚,只怕還是要少喝一些,此事又不靠著酒量來決勝負。再說,教人見了,還道咱們是束手無策、借酒澆愁。”
麴崇裕把酒杯一扔,站了起來,“你不用激我,此事我早間便已想得明白,此事一了,這西州便再不會有職官必出高門之例,我也再不會容他們插手政務財稅”
裴行儉也站了起來,臉上的笑容還是淡淡的,“早該如此。須知萬物消長,自有定數,世家之興,原在於德與才,若如都督這般,不論賢愚,將西州上下官職都留與他們,不論對錯,凡事都先想著他們,這才養出了一幫不思進取、唯利是圖的小人,若不破了這例,於西州固然不利,於這些高門大姓則為害更多。破而後立,唯有如此,他們或許還能再興之日。”
麴崇裕的聲音冰冷,“他們是興是衰,是死是活,與我何干?我只消讓他們記住,負我麴崇裕者,我必加倍還之”
裴行儉搖頭一笑,沒有做聲,麴崇裕的目光卻突然一凝,嘴角露出了一絲冷笑,“蘇子玉果然來了”
裴行儉轉頭一看,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