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宗突然笑道,“說到救駕之功,朕差點忘了。守約,你去外殿看看司空那邊還有何事要回稟的,若有奏章便一道都拿過來。”
琉璃心裡一跳,忙退了回來,詫異的看了武則天一眼,卻見武則天淡然道,“早間蔣司醫稟告聖上說,鄧才人又病倒了,風寒高熱,只怕要休養好一陣子。”
琉璃不由一怔,心道,這跟我有一個銅子的關係麼?
說話間,高宗已扶著王伏勝挑簾走了進來,看見琉璃,眼裡露出一絲笑意:適才她從門口躡手躡腳的溜進了簾子裡,樣子實在有些滑稽,好在身姿窈窕,腳步輕盈,看起來倒也賞心悅目,自己以前怎麼就沒發現媚娘身邊還有這樣一個美人兒?
一屋子人忙都向高宗見了禮,高宗笑著擺了擺手,“罷了。”又問,“媚娘……”
武則天仰頭嫵媚的一笑,“哎呀,都怪臣妾記性不好,玉柳,你們先出去一下。”
王伏勝玉柳等人都笑著退了出去,武夫人怔了一下,臉色突然變得有些複雜,看了琉璃一眼,也走了出去,轉眼間這簾內便只剩下了武則天、高宗和琉璃三個人。琉璃只覺得事情古怪,一顆心頓時懸了起來。
武則天眼波流轉,對琉璃笑道,“琉璃,聖上適才跟我說,以你昨日之舉,當得上才行出眾,足以納入宮中,擢為才人。不知你是否願意侍奉陛下左右?”
琉璃怔怔的看著武則天,臉色慢慢變得蒼白:一夜之間,事情怎麼會突然變成這樣?她不是答應了要成全自己的心願麼?猛然間,武則天剛才說的那句話掠過心頭,鄧才人“只怕要休養好一陣子”,是了,她自己剛剛查出懷了身孕,鄧才人偏偏又病得厲害了,這萬年宮明面上再無合適之人,所以,自己就成了暖床工具的最佳選擇麼?難道自己苦心籌劃,救了他們這一家四口,結果竟是換來了這樣的滅頂之災?
琉璃只覺得胸口發緊,幾乎喘不過氣來,卻見武則天目光明亮的看著自己,輕聲笑道,“琉璃,你發什麼呆,這可是聖上的恩典,你若有什麼謝恩的話,不如自己去跟聖上說。你原是救駕有功的,誰還會怪你不知禮數不成?”
這目光就像冰雪般令琉璃心頭一凜,剎那間已全然明白過來:此事只怕不是武則天的主意,只是她也不肯為了自己而令皇帝心頭不快罷了。想來皇帝興致勃勃說要抬舉她的人,她卻說此人已經有了心上人,一門心思是要出宮嫁人的,聽上去有些太掃興;又或者,她對自己願不願意當這才人沒有把握,更不肯冒險。因此,這掃興的話,必須由自己來說,反正自己是“救駕有功”的,皇帝總不好翻臉來怪自己。
想明白此節,她心頭一片冰冷,再不遲疑,轉身深深的行了一禮,“民女多謝陛下抬舉,只是民女不配入宮,無法奉旨,請陛下恕罪。”
武則天暗暗的鬆了口氣,這個琉璃,果然是鐵了心不願意進宮的。
想到早上那一幕,她心頭依然有些百味交集:當蔣司醫確定自己是喜脈時,聖上狂喜之下信誓旦旦“媚娘,你才配當我的皇后,這個孩子,我絕不會讓他再受他哥哥姊姊那般的委屈”可轉頭當醫師回報鄧才人的病情時,他卻幾乎沒有斟酌就說要抬舉這庫狄琉璃,帝王的恩情,果然是雷霆雨露只是這種情形下,自己怎麼能說出,‘庫狄畫師與人已經私定終身,不願入宮’的話來?
更何況,不願進宮當宮女,和不願進宮當才人,本就是兩回事,庫狄琉璃的婚約只是口頭約定,此等榮華富貴就在眼前,誰知道她會不會改變主意?她也說過,除了自己再沒告訴別人的。聖上既然對她動了這種心思,自己替她回了,萬一她日後得知反咬自己一口又該如何是好?此事風險實在太大,而自己眼下卻是一步都不能行錯的倒不如就裝個不知道,用話點她一點,她這般玲瓏剔透的人,自然知道該如何抉擇,沒想到她竟是直接回了“無法奉旨”……
一眼瞥見高宗的臉色由驚訝迅速變成了微沉,武則天的臉上也露出了驚詫的表情,“琉璃,這卻是為何?”
琉璃低頭不語,剛才她幾乎脫口就想說“民女已有婚約”,但話到嘴邊還是嚥了下去。裴行儉,他的確說過想娶自己,說過他願意娶自己,可是說到底,那也不過是一句話,他如今前程正是大好,在這樣的情形下,自己又何必把他牽扯進來?
武則天見她不回答,心頭倒也明白了幾分,抬頭對高宗笑道,“想來女兒家面薄,有些事情原是不好稟報聖上的,這庫狄畫師歷來是個妥當的人,又是個忠心耿耿的,此事都怪臣妾太過魯莽了,請陛下還是莫要怪她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