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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部分

按點好的位置畫了七八個,待筆上的銀粉將將用完,她目光一溜,確信屋裡再沒有外人,才抬起頭來舒了一口氣,輕輕的轉了轉脖子。

一連兩天,每天畫一條八幅月光裙,這種勞動強度和枯燥程度,饒是琉璃這種任勞任怨的勞動模範也沒法不煩——何況還在這種鬼地方

她現在用以調色的是一個透澈如玉的秘色瓷荷葉碟,用以落筆的是一張紫檀木螺鈿雲紋的大案几,案旁一個九龍盤柱鏤空寶相花紋鎏金香爐,正散發著幽遠的異香,案几前立著一架閻立本繪製的古賢人物六扇屏風,更別說屏風外面牆上掛的那幾張字畫,看上去似乎竟是王羲之、顧愷之等人的親筆可惜,這是甘露殿東殿的御書房,就算借給她一個膽子,她也不敢到處溜達著仔細欣賞一下這些她做夢都沒有見過的千古珍品。

她身後的阿凌輕聲道,“大娘,可要奴婢給您揉一揉肩膀?”

琉璃回頭苦笑道,“這是什麼地方?只怕被人見了,只道我太輕狂。”

阿凌笑道,“大娘也太謹慎了些,這雖是御書房,卻不過是用來擱些文書典籍的後隔間,除了阿勝他們幾個,哪裡會有人進來?大娘這樣低頭一畫就是半日,奴婢看著都覺得累得緊。”說著便走上一步,輕輕在她肩膀上揉了幾下。

她手法嫻熟,勁道合適,竟有幾分專業按摩師的意思,琉璃忍不住“嘶”了一聲,嘆道,“你這手是從哪裡學來的?”

阿凌笑道,“不過是跟常來咸池殿的女醫學了些。”

琉璃點頭不語。此時的宮廷裡原就有女醫,是從掖庭宮的官戶婢中選撥,由太醫署的博士教授醫術,主要是學些安胎、針灸、推拿的本事。武則天因身懷有孕,日日都有女醫過來看望。武則天對這些女醫甚好,阿凌若是向她們學過幾手推拿,倒也不算稀奇。

阿凌又按了幾下,就聽見外面有了動靜,裡面依稀還有高宗的聲音,阿凌不著痕跡的退後了幾步,琉璃也站直了身子,再次蘸了些銀粉,又開始畫了起來。

琉璃雖然來了御書房兩天,卻只在昨日午前遇見了高宗一回。當時高宗進來看了兩眼,琉璃也只是規規矩矩的行了禮,之後便按照他的吩咐繼續畫,高宗大概也覺得這種畫法看著沒什麼趣味,立了片刻便走了,讓琉璃頓時如釋重負。眼見這第二條裙子已經快畫好了,這樁任務就算平安完成,她還是不要再瞻仰一次龍顏的好。

就聽外面腳步聲響,大約五六人走了進來,先是高宗的聲音笑道,“前日翻檢文書,竟又得了幾張雙勾的《快雪時晴貼》,正好給幾位愛卿把玩。”

一片雜沓的道謝稱頌之聲後,有一個不太年輕的聲音道,“陛下,臣適才收到訊息,北平定公的病大約是不易好了,這尚書省右僕射的人選,只怕還需要斟酌一番,做些準備。”

高宗嘆了口氣,“張公為國操勞,當真是令人扼腕,右僕射位高任重,確需好好商議。不知舅父心中可有人選?”

琉璃心中一動,難道剛開始說話那人就是此時的第一權臣長孫無忌?她一面畫,一面卻豎起了耳朵。只聽先頭那個聲音道,“臣以為,褚相執掌吏部多年,熟知尚書檯事務,最宜此職,同中書門下三品如故,亦名正言順。”

立時便有另一個聲音道,“太尉厚愛,臣何德何能,堪任此重任?”

高宗笑道,“褚相太過自謙了此事原是順理成章。”頓了頓又道,“只是吏部亦是重地,褚相若兼管吏部之事,是否太過操勞?朕前幾日得知,衛尉卿許敬宗所編《文館詞林》已畢,倒是可調任吏部。”

長孫無忌立刻道,“陛下所言差矣,許敬宗雖有文才,然為人貪鄙,竟因財禮而嫁女於蠻夷,掌管吏部,持身需正,許學士如何能任此職?褚相掌管吏部已久,不如暫且兼任,待日後再慢慢挑選合適之人。”

高宗沉默片刻,聲音變得有些低沉,“就依舅父。”

之後幾人又品論了一番王羲之《快雪時晴帖》的筆力,各本雙勾的成色,過了片刻長孫無忌等便告了退,高宗卻突然道,“守約,你留一下。”

琉璃心裡忍不住一跳,不由自主屏住了呼吸,就聽高宗長長的出了口氣,聲音裡帶著些疲憊,“上次就想讓你幫朕臨的那篇《謝生帖》也是前天才找到,雙勾雖然最為形似,卻不如臨寫氣韻流暢,草書還是以臨寫為宜。你若無事,待會兒就在那邊案几上臨好,朕讓阿勝侯著你。”

裴行儉的聲音依然溫潤如初,“臣遵命。”

高宗的聲音裡突然帶上了一絲嘲諷,“也就是守約你無論何時何地都能揮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