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氏一時有些說不出話來:放眼長安城,還有哪家娘子在收下公主所賜的婢女後,居然能這樣追著要身契的?果然是小家出身,胡商之後,不顧身份到了此等地步只是這兩個婢女是她花了幾個月時間,幾乎挑遍了長安所有口馬行乃至一些隱秘之所,好不容易才找到。兩人的身契大長公主就沒想過要給這庫狄氏,畢竟她們不是家生奴婢,雖然也用了些手段,但身契一旦給了出去,處置之權就不在自己這邊,就如裴守約當年賣掉所有奴婢,大長公主亦無可奈何,若是心思靈活的奴婢,聽聞了此事,哪裡還能安心聽話?原想著便是不給身契,這庫狄氏也不敢不收,怎麼會料到竟會遇上這種情形?說不得,也只好用個拖字了。
想到此處,她柔和的一笑,“你且寬心,此等婢女身契自然是要在主母手頭握著的,你先用她們兩日,若還得用,過兩日我便把身契送來,若是她們有不妥之處,你跟我說一聲,我再挑兩個乖順的,絕不會叫你為難就是。”
琉璃臉都有些漲紅了,“怎麼敢勞煩阿崔如此費心,大長公主這樣挑選出來的,自然是最規矩不過。只是這府裡一切都粗陋得緊,只怕會委屈這兩位,我待會兒便讓人帶她們到客房的院子住著,一切都會用最好的招待。”
崔氏一怔,忙道,“她們不過是奴婢,哪裡當得起這般待遇?你留在這院子裡隨便使喚就好”
琉璃忙誠懇的道,“她們如今還是公主的人,便是公主的奴婢,也得尊貴著,琉璃這點禮數還是懂的。”
崔氏愣愣的看著琉璃,萬料不到她竟這般較真,臉色不由微沉,“大娘這是何意?難不成還擔心公主扣了這兩位奴婢的身契不給你不成。”
琉璃驚訝的睜大了眼睛,“阿崔不是說,過兩天就送來麼?讓她們在客房裡住上兩日,也是我尊重大長公主的一點誠意,難不成過了兩天,這身契阿崔還不會送過來?我原是小戶出身,不懂這些規矩的。”回頭便問阿霓,“你是應國公府出來,楊老夫人把你給我時便是先到官府過了身契,不然我也不敢使喚你,難不成這長安城別的府邸不是這規矩?”
阿霓低頭輕聲道,“也有先給了,第二日再送身契的,若是不送身契,那不過是暫借的意思。”
琉璃回頭怔怔的看著崔氏,半日才道,“原來大長公主是想借兩個婢子給琉璃用?”
崔氏只覺得一口氣堵在胸口,險些沒悶出口血來。高門女子交往,講究的便是一個微言傳意、心照不宣,便是累世的仇敵,見面也絕不會吐出半句落了下乘的言語,怎麼會有這樣的市儈女子非要掰開了揉碎了的說,這話卻又讓她如何接?只是想到大長公主的吩咐,衡量之下還是撐出一個笑臉,“大娘多慮了,你儘管用著她們,這兩日我只怕會有些忙,過了浴蘭節定會送來,不然你把人打發回來就是。”
琉璃鬆了口氣,點頭道,“有借有還,理所應當。”
崔氏臉都快黑了,沉默了片刻,才笑了起來,“長安城的官家夫人中,只怕再找不到比大娘更謹慎的,今日倒是阿崔的不是了。”
琉璃羞澀的笑,“琉璃不過是膽子小些而已,阿崔不必抱歉,咱們不是一家人麼?”
崔氏再也說不下去,低著頭默默的研究著裝酪漿的琉璃杯,就彷彿上面突然多出來一副絕妙的圖畫,半晌才勉強平復了心緒,才抬頭笑道,“聽說你這宅子後院的池子亭臺不錯。”
琉璃微微一愣,笑了起來,“哪裡有什麼池子亭臺?不過是有一窪水,修了個小亭子。”
崔氏挑眉笑道,“喔?既然如此,如今在屋裡坐著也悶氣,不如咱們去後院坐坐?”
琉璃有些意外,但也不好說不,點頭笑道,“也好。”
崔氏便對雨奴雪奴笑道,“你們也過去看看。”
一行人走到後院,在亭中鋪下坐席茵褥,崔氏坐著閒聊了片刻,看了看天色,回頭對雪奴笑道,“我今日也讚了你半日,你便吹一曲給庫狄夫人聽一聽。”
雪奴低聲應了個是,取下玉簫,嗚嗚咽咽的吹了起來,簫聲清越,遠遠的傳了出去,在略顯空曠的後院裡,格外覺得悠揚。琉璃聽出正是此時極為流行的《梅花落》,而這位雪奴果然吹出了幾分凌雪含霜的意境。雨奴安安靜靜跪坐在一旁。涼亭之外,自有花木扶疏,然而雪奴容顏如花,雨奴身姿如柳,任何花木與她們一比,都覺遜色三分。
崔氏轉頭向琉璃一笑,“可還聽得?”
琉璃點頭嘆道,“當真不錯。”
崔氏心情似乎甚好,與琉璃信口閒聊,從長安如今流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