著,身體開始痙攣,每一次呼吸都彷彿用盡了全身最後一點力量,喉間的“咕嚕”聲被拉長垃細、變得尖銳淒厲,他猛然張開眼睛,細薄的眼皮被緊緊地頂在了眼球上部,黑洞洞的瞳孔十分嚇人。
他說:“……姐,姐……你真的;來找我了!”他的聲音變得十分溫柔,充滿了小心翼翼地喜悅與無窮無盡的滿足,這是種與他臉上暴凸的眼球和額角畢現的青筋截然相反的溫柔,讓他瀕死的扭曲臉龐一下子變得平和溫暖,沉靜地像是夏夜荷塘裡靜靜綻放的美麗睡蓮,在月華下散發出清雅的幽香……
“……姐,我很想你……”
少年的手指依戀地摩挲著顏息白替他擦拭的衣袖,他的嘴角悄悄爬上一絲淺笑,慘白的、虛弱的、明明應該夾帶著濃重的死亡暗影,卻意外地充滿了對生命的禮讚與喜悅。
就在此時,衣袖上的重量一空,這個絕美的笑容被永遠地定格在了那張年輕稚氣的臉上。
“晚安!”顏息白最後一次拍了拍身邊沉睡的孩子,閉上眼輕聲說道。
光明將滅未滅之際,夜空又多了一顆星星。
“……你怎麼來了?”片刻後,她直起腰,低聲問道,沒有回頭,也沒有睜開眼睛,略微沙啞的話音帶著不易察覺的顫聲。
身後不知從什麼時候起便站在那裡的男人靜悄悄不發一語,一彎弦月將他瘦削單薄的身影拉得老長……
八
夜涼如水,清冷寂靜,黯淡的月色下,黑影幢幢的墳地裡彷彿潛藏著無數食人的妖魔鬼怪,陰風習習,令人毛骨悚然。
在這常人避之唯恐不及的地方,一男一女兩個人影正藉著微弱的月光,安靜地彎腰忙碌著。
顏息白眼瞼半垂,面無表情,手裡握著不知哪戶人家送葬時遺留下來的廢舊鐵鍁,努力挖開腳下的泥土。在她身旁的,是那一貫沉默的男人,低著頭,蹲在地上,認真地與一堆經年糾結的枯藤作鬥爭。
深秋的夜晚,寒意沁人,冰冷的感覺從身體四肢百骸每個細胞中絲絲滲入,幾乎連血液都要凍結,顏息白僵硬地直起背,在這種近乎麻木的鈍痛中漸漸靜下心來,她哈出一口白氣,幽暗深沉的目光落於身邊之人。
夜已深,城門早閉,他的到來顯然出乎自己的意料,但無論如何,此情此景下,知道自己不是孤單一人,總是件令人心生安慰的事。
這個沉寂的、靜澀的男人,眸色絕望,眉間憂蹙,而背脊卻永遠挺拔如修竹。他是女尊世界裡的弱者,對艱苦的生活逆來順受,對兇狠的暴力畏縮恐懼,可此時,身形纖瘦單薄的他,卻安之若素地待在深夜陰森恐怖的墳地裡,神情平靜,動作沉穩,視一切魑魅魍魎、風霜嚴寒於無物……
冷冷地審視的眸光一點點柔軟下來,顏息白淡漠的嘴角微揚起一點,簡直無法掩飾對這男人的欣賞,風骨卓然、堅強內韌,她得承認,他成功挑起了她的興趣。白日裡剛下得有關遠離他的決心,此番已搖搖欲墜,讓她不由得感慨一句:世事無常,人心不可度也。
顏息白甩開手中的工具,蹲下身按住男人手裡牽扯的藤蔓的另一頭,隨後體力消耗殆盡地癱坐在地上,低聲道:“歇會兒……”她的聲音暗啞虛弱,身體又冷又餓,連日來的疲倦已經累積到了一個頂點。
只愣了愣,男人依言放開了枯藤。他悄悄抬眼打量了下顏息白萎頓的側臉,想了想,低頭在自己懷裡摸索了會兒,小心地掏出一個圓形紙包,又猶豫地握了會兒後,終於展開紙包將東西送到了她的眼前。
一塊黑乎乎的糙米餅,不用吃就知道粗劣難嚥。
但顏息白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了它半晌,直看得男人緊張侷促地想往後退去,才驀然闔上眼,用力咬住下唇……不一會兒,她再次睜開明亮水潤的雙眼,抬頭對上他不安慌亂的視線,突然露齒淺淺一笑,如月華下熠熠生輝的珍珠,溫潤滌盪,光滑內蘊,美麗得幾乎令人屏息。
再不多言,她伸手接過男人的好意,照例,一分為二,將另一半又給他遞了回去。日落時分便出來尋她,想必他也一定沒吃晚飯。
他尚來不及從她前所未有不含惡意的笑顏中醒過神來,又被她分享的舉動給弄懵了,直到顏息白舉得不耐地晃動起手腕,他才受驚般急忙垂下眼瞼,慌慌張張後退著連連搖頭。
“不要?……那好,扔了吧。”淡淡的話音剛落,一小團黑影從她手裡飛了出去,在空中劃過一道拋物線後,“啪”一聲落到地上,隱沒在草叢裡。
“哎!……”從喉嚨深處傳來極短促細微地一聲輕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