賈寶玉叫道:“怎麼說是我墊底呢?至不濟,我比二姐姐和四妹妹還強著些罷?還有李紋和李綺也未必及得上我,更何況下面還有個香菱呢”
林黛玉啐了他一口:“你可真是越發出息了,竟跟香菱比”
探春解圍:“他們原不在這詩詞上作工夫,進了科場可不用寫詩,還是正經地作文章的好。”
賈寶玉訕訕一笑:“前兒聽先生頗讚了環弟一回,他倒是長進了。”
“你也該花些功夫在那上頭,可莫被他比過了,在太太面前不好看。”探春橫了他一眼,“咱們的鋪子固然要緊,可也不能耽誤了正經的功夫。”
“知道了,並不花什麼功夫的。”賈寶玉看林黛玉並不出言反對,勢單力孤之下,只得悻悻地應了。探春暗暗高興,若能讓賈寶玉也走上正途,或許賈氏後繼有人,也未必就會落得白茫茫一片真乾淨的結局。
三人草草地作了幾首應時詩,對於李紈又奉寶釵為尊並不在意,相繼去和賈母請安之後又聚到了秋爽齋,倒讓李紈有了點想法。林黛玉的詩本也作得極好,但這幾回並不用心,李紈評詩雖名正言順地推崇薛寶釵,可總覺得有些發虛,暗中以為是林黛玉心裡不痛快,才胡亂應付。
“奇怪,林姑娘這兩次總有些心不在焉的。”香菱儘管木訥,但也覺察了出來。
“何止是她,連三妹妹也似乎胡亂應付。”薛寶釵笑吟吟笑,“我瞧著林妹妹又去了秋爽齋,怕不是兩人湊一起做詩罷?咱們去鬧她一她,可好?”
眾人齊齊叫好,也跟著去了秋爽齋。探春三人正在宣紙上一筆筆地算細賬,請幾個小夥計,再添個二掌櫃,採購需用幾何,工錢又要幾何,還得應付地頭蛇,找誰去疏通……聽得艾官脆生生地向李紈問好,急忙把紙收了起來,另換上一張白紙,隨手塗鴉,半枝荷便亭亭欲立。
“我說你們湊在一起做什麼呢?三妹妹幾時學起畫兒來了?”薛寶釵詫異地問。
“還不是林姐姐起的頭兒?我倒畫了些味道出來,竟是欲罷不能。這不,乾脆拉了林姐姐跟我一同學著。”探春筆道,“這幅不是米南官的《春山瑞松》嗎?”惜春忽然驚愕地叫了起來。
探春暗暗懊惱,這幅圖是水溶所贈,倒是米芾的真跡。
“是仿的吧?”賈寶玉知道出處,急忙插科打諢,“不過是我在坊市上偶然得的,三妹妹見了喜歡,便要了過去。”
薛寶釵點了點頭:“聽說真跡收在宮裡呢”
探春心裡一凜,看來得把畫趕緊換下來,否則難免會露出了馬腳。於是也跟著睜眼說了幾句閒話,眾人又品評了她剛畫的半枝新荷,說是頗見風骨,讓探春差點笑得腸子打結。
“才剛學著,也談不上什麼技法,只是畫得像不像罷了。”探春暗自慶幸,自己前世也玩票兒地學過一陣中國畫,成不了大家,但畫兩筆唬唬人倒還行。
眾人於是又談論起了當朝的畫家,茶過兩巡,才漸次散了。
賈寶玉也跟著出去,轉了一圈,又悄悄地兜了回來。探春已讓翠墨收了畫,林黛玉正在一旁樂不可支。夕陽沿著窗欞溜進來,落在她的頰色,竟是平時不多見的豔麗。
“林妹妹笑得真好看。”賈寶玉脫口而出的一句話,讓探春呆住,讓林黛玉羞住,讓翠墨和侍書在一旁也目瞪口呆。這話,就是對自家親妹妹說,也有些孟浪的嫌疑。
“我是說……”
“林姐姐是該常笑。”探春看著賈寶玉和林黛玉窘迫萬分,一本正經地接過了話頭,“往常作的詩雖是纖麗婉轉,可那基調卻是悲的。這兩回詩社論詩,雖比寶姐姐略遜一籌,我瞧著卻比以前活潑。近來也不大咳嗽,比起往年來好得多了,便該這樣。”
“三妹妹說的是。”林黛玉應了一聲,不免還有些尷尬。直到侍書和翠墨收拾了桌案出去,才自在了些。
“沒想到四妹認識那幅畫,倒真是收起來的好。”賈寶玉抹了一額的冷汗,攛掇著探春往北靜王府是一回事,被人抓著現行可又是另一回事了。
“不過是喜歡,才拿出來掛了兩天……”探春心虛,“往後不擺上來就是了,不獨四妹,怕是寶姐姐也認出來了,她也是頗知畫的。”
賈寶玉很光棍:“那又怎樣?到時候你推我身上就完了,我咬定了是街上得的,又能怎麼樣?”
探春倒不是過分擔心:“就算知道是郡王的,也沒什麼。誰不知道你和郡王往來頻繁,就是不下帖子,你也能長驅直入。”
“就是。”賈寶玉點頭,把收進屜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