鬱微笑著對我說,“我病了呢,小緋色”的情景。
卻原來,他不是在耍賴,不是在無恥,不是在哄我。
而是真的。
只是,明明我就在他身邊,明明我的武功比他差,明明我根本就打不過他,他為何不肯就近取材,偏生要夜夜外出去尋覓血源?
——不錯,此時此刻,我終於明白了。為什麼,他會夜夜出外,再一身血腥之氣地回來。
他是在緩解自己的痛苦。
那痛苦,剖心刺骨。
他和我說笑的時候,身子其實是在疼嗎?
他朝我調侃自己偶爾會吃素的時候,身子其實是在疼嗎?
他和我並肩坐著看星星時,身子其實是在疼嗎?
他叫我小緋色時……身子其實是在疼嗎?
我不敢繼續多想,只覺得自己的心臟像是被人拿著小刀,一下一下地劃。
夕鬱依舊沒有醒過來,我師父依舊在石門之外,等著我的回答。
我無法回答。我不知道該回答什麼。
兩方就這麼萬籟俱寂地僵持了片刻,門外的人不耐了,除卻我師父和幾個沉得住氣的門派掌門人之外,諸多嘍囉開始喊著我的名字,他們齊刷刷地說,讓我把邪王殺了。
我腰間的秋水長劍,跟著嗡鳴了一下。
連它,都在響應了。
我白著一張臉,低頭沉默了好久,肩膀一直在顫,突然之間,一隻修長而又微涼的手按上我的肩,耳畔,是那人一如既往的壞笑。
“怎麼。為了我,你要違逆師命嗎?”
那一刻,我像是被電觸了似的,刷地就轉過了身,我盯著絕美男子那張依舊蒼白疲倦的臉,我目光灼灼地盯著他。
我不知道自己的眼神有多麼的炙熱,我知道的是,夕鬱唇角原本戲謔的笑容,漸漸地止住了。
他看出我無心同他玩笑,此時此刻。
我盯著他,他也望著我,一時之間,我和他誰都沒有說話。石窟之內,空空蕩蕩的,石窟之外,是萬兒八千的正道中人,大家摩拳擦掌、秣兵歷馬、迫不及待地,要殺了他。
我閉了閉眼,他那張絕美的俊臉,我終於刻在心上了。我閉著眼睛,一字一頓地說,“我想問你一句話。”
我閉著眼,故而不知他是何表情,只聽到他頓了一會兒,繼而輕笑,“問。”
“你為什麼不殺我?”
我是他隨手擄來的人質,我是青城派掌門最寵愛的弟子,我是江湖上已然有了名氣的小劍聖緋色——這些,他都是知道的。他殺了我,可以傷害我師父,他殺了我,可以算是敲山震虎,他殺了我,才不負他惡魔的名聲吧。
更何況,他還身中劇毒青花,即便不殺了我,日日飲我的血以緩解痛苦,也是無可厚非的吧?
我無法理解。
我問完了話,卻不敢睜開眼,我不敢看他。所以,我不知道他的表情,我不知道他在想什麼,我不知道他的唇角,是否還依舊掛著淺笑。
我只知道,他沉默了片刻,良久後,才低低地笑了一下。
他說,“因為……你也沒想殺我啊。”
說完這句,他像是再也不想在原地駐足了似的,拔腿走過來,擦過我身邊,有些懊惱地笑,“睡個覺也要來吵,我去會會他——”
他的話沒說完,他的手臂,被霍然睜眼的我拽住了。
我看著他,目光灼灼地看著他,我幾乎是帶著幾分劫後餘生般的驚喜,完全忍不住脫口而出地道,“你,你只殺想殺你的人,對嗎?”
他看看我,蹙了蹙眉,似乎在想我開心什麼。須臾後,他眉尖一展,唇角漾出淡淡的譏諷,“開始是。後來可就不是了。”
他這一句“後來可就不是了”,如同在我剛滋生出的喜悅之上澆了一盆雪水,我頓時笑容一垮。
他伸手來掰我的手指,口中淡淡,“你們名門正派,我雖然不屑,可你師父他們說我是惡魔,倒也不見得就錯了。”
“我殺的人,比你吃過的飯還多呢,小緋色。”
我身形巨顫,臉色慘白。
最後一絲希望,被他生生澆滅。
許是見我臉色不好,他微微歪著腦袋,盯著我看了半晌,末了,他眼中突然光芒一閃,喜道,“有了!”
我蒼白著臉,掀睫看他。
他突然伸出一隻手,朝我的手腕握了過來,他牽起我拿著秋水長劍的那隻手,將我手臂抬起,長劍比著自己的脖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