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什麼人?”
黑影呼吸急促,微弱的聲音:“大俠救我性命…小的家有老小,也是拿人錢財替人消災…”
“說!誰指使你乾的?”任浮喝問。
“是…是宮裡的李總管。”
“為什麼要殺我?他們為什麼要殺我?李總管…他是…”青瑣爬起來,一瘸一拐的走到黑影面前,極度的恐懼讓她語無倫次,身體不住的顫抖著。
任浮冷哼一聲:“只可惜一劍要了他的命。”扭頭見青瑣單薄悽慘的樣子,一手扶住她的肩:“快回屋裡去,這裡有我收拾。”青瑣醒悟般,突然尖叫:“胖婆…”人跌跌撞撞的衝向屋內。
屋內,地面一派狼藉。胖婆就伏臥在離屋門不遠處,一動不動的,周圍可怕的靜寂。
“胖婆。”青瑣喚著,一步步走到胖婆的面前,跪了下去。黯淡的夜色裡,胖婆的臉色蒼白如紙,微張著眼睛安靜的平視前方。“胖婆。”她小心的叫。她的胖婆剛才不是好好的麼?活生生地向她叫著,要她快跑。她回來了,她好端端的沒事了,怎麼胖婆不理她了呢?
“胖婆,您別嚇我,您叫一聲青瑣啊…”睜著難以置信的眼睛,她的手抖得幾乎不能控制了。她想抱起胖婆,讓胖婆不要睡在冰冷的地面上,她們繼續回到暖和的被窩裡去。可是她的手勁實在太柔弱了,她回頭想找任浮幫忙,任浮正靜靜的站在後面,沉聲說道:“別叫了,胖婆已經死了。”
她緩過神來,歇斯底里的叫了一聲:“胖婆——”
在胖婆的身子底下,一朵巨大的暗紅色的虞美人正在盛放,花瓣迅速的綻開,向著周圍蔓延著。
垂花巷在這一夜異常的驚魂,人們提著燈籠,舉著火把從四處湧來。夜,快過去了,東邊漂浮著一朵淺淡的雲彩,又頃刻被黑雲遮住了。天地間沒有了界限,一切都嗚咽著,像青瑣哀痛悲絕的眼眸。一切都不發聲,各種鳥兒貼著草梢飛,但不敢叫喚。跟著慟哭聲音而來的是一陣冷風,還有隱隱撲鼻的溼草氣息,楝樹的苦味和野花幽幽的藥香。
兩天過去了,在人們的幫助下,胖婆入了土。
青瑣整天坐在屋子裡,對著胖婆的靈位發呆。蓮兒白天陪著她,任浮天暗時就過來,盤在地面上守著她。垂花巷的人都搖頭嘆息,這麼慈祥的老人,這麼清麗的姑娘,可她們分明是窮人啊…那賊真是選錯地方了。
天清又來了,他只是想過來看看她,卻讓他目睹到她悽哀的面容。他想把她接走,可青瑣執拗著不肯去。他無可奈何的憑弔了一番,小聲安慰了幾句,難過的走了。
青瑣怎麼都想不明白,上天為何如此待她?她不求別的,只求和胖婆平平安安的過日子。胖婆何辜?她又何辜?就在這個雨後的夜晚,與她相依為命的胖婆沒了,老天爺活生生將胖婆從她的身邊奪走了。她還沒想好如何來孝敬胖婆…她說過她會好好孝順胖婆的。
胖婆啊!你走了,青瑣怎麼辦?你不是青瑣的親人,卻比親人還親啊!從她出生的那天起,是胖婆陪著她,她們住在天香樓後院那個破舊又潮溼的屋子裡,眼看著胖婆一年年的變老,她一天天的長大,她把胖婆接出來了。她以為,她們就此可以過上自由自在的生活;她以為,儘管生活貧寒,她們一樣可以尋找快樂。可是——
她跪在胖婆的靈位前,點接著快要燃盡的焚香,哀痛的哭著,不停的流淚。
“青瑣姐…”後面的蓮兒叫著她,她回過頭去,淚眼婆娑中,一抹高大的身影站在門口,黝黯深沉的眼睛,裡面有深切痛楚的光芒。他向她緩步走來,每邁一步,便落下一道沉重的烙影,卻像一閃霹靂,沉沉地擊在她的心口。
她突然撲了過去,發瘋一般,死死地攥住他的衣襟,大力兇狠地廝扯著,嘴裡哭喊道:“你賠我胖婆!你賠我胖婆!…”
天濂不躲不閃一動也沒動,任憑她像野獸一樣撕咬著他,前襟散了一角,她鋒利的指甲掐進肉裡,劃出幾道殷紅的血痕。一陣尖利的痛楚,他的臉扭曲了一下,可是他沒有動,只是看著她。
青瑣眼神渙散,眼前只有模糊的影子的輪廓。漸漸的她已耗盡了力氣,纖長的指頭不停地顫抖,抖動得她再也發不出聲,搖搖欲墜。他的雙手緊緊地環住了她,她稍一掙扎,隨即像貓一般軟癱在了他的懷裡,再一次哀號出聲:“你走!”
天濂的眼睛清得不見一絲渣滓,似望著青瑣,也似落在極遙遠的地方,其中帶著哀莫大於心死的絕望。
如果恨我你能好受些,你就恨我吧。這是他回去時的一句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