狄青面色不改,只是眼光更加深邃。
“王先生,狄某軍務在身,無法多談,告辭了。”
“慢著!”和狄青談了幾句,越發明白他為什麼會悲劇了……王寧安也是一時激動,竟然不管不顧,擋在了狄青的面前,他的小身板和狄青實在是差得太多了,完全不成比例,狄青一隻手就能把他推倒。
王寧安也是喝了酒,才有這麼大的膽子!
“狄將軍,見面不易,容我把話說完。世上有兩種騙子,一種是騙著騙著,自己也信了,連自己都騙!還有一種,是滿嘴天花亂墜,舌綻蓮花,可是他的心裡一點都不當回事。讀書的也是這樣,有人讀來讀去,自己信了,就成了腐儒,酸儒,一根筋的笨蛋。還有人讀了一肚子書,卻從來不信,比如趙普,比如呂夷間,還有剛剛死了的夏竦!”
王寧安突然把聲音提高,“狄將軍,如今文貴武賤,武人動輒得咎,處境很艱難,你又深受皇恩,出任延州知府,已經是打破了慣例。故此你謹小慎微內,小心翼翼,不結黨,不營私,不做生意,不和人結怨,一心只想著帶好兵,打好仗,以為與世無爭,就沒人會難為你,我說的對不對?”
狄青真的驚呆了,他的兒子每次寫信,都會提到王寧安,說這個年輕人如何了得,如何厲害,狄青沒當回事,可剛才的一番話,全都說中了他的心中所想,簡直分毫不差,這小子要麼就有讀心術,要麼就智慧過人,把人心都琢磨透了,不管哪樣,狄青都不敢再等閒視之。
他有些迷茫,“莫非狄某所做,不是正道直行嗎?”
王寧安苦笑著搖搖頭,“狄將軍,我說句不客氣的話,你就是那種讀書讀傻的,有些事情只能放在表面上做戲,裝飾而已,你怎麼當真了?”
見狄青眉頭挑起,臉色陰沉,顯然很不順耳。
王寧安越發痛心疾首,更是放肆大膽。
“狄將軍,你也看到了,折繼閔和種詁為什麼和我勾肩搭背,不是我王寧安有多大的吸引力,而是我給了他們好處,就說種家吧,他們在陝西,鹽池多啊,滄州靠海,吃鹽比陝西還便宜,可是滄州缺鹼,還缺明礬,我就向種家下了每年二十萬擔的訂單。至於折家,他們在府州,那地方雖然窮,人卻腦筋靈活,出去做生意的很多,我答應在滄州的市舶司給他們一大塊土地,還出錢和他們成立櫃房,給他們大開方便之門……”
狄青這一次不是驚了,而是嚇住了,他實在是無法想象,小小的王寧安,竟然有這麼大的能量!
連折家軍和種家軍都被他收買了,相比之下,自己簡直是弱爆了!
“狄將軍,我說這些,不是想炫耀什麼,只是想告訴將軍,你是天下武人的標杆,天下賤兒的希望,光靠著老實做人,實心用事,那不成!欣賞你,同情你又如何?最多掉兩滴眼淚,唯有利益結合,才能真正為你說話,一個好漢三個幫,你不能再這麼下去了!光靠著聖眷,那個不靠譜兒,我大宋朝沒有誰能真正說了算,哪怕是皇帝也不成!”(未完待續。。)
第164章 武夫的春天
胳膊粗的鯨油蠟燭突突燃燒,火苗躥起老高,不見有人來剪,弄得軍帳黑影亂晃,忽明忽暗的。
狄青就靠在椅子上,身板筆直,除了眼睛偶爾閃動,竟然連唿吸都看不出來。
他的耳邊都是少年囂張的話語,一句比一句放肆,放在以往,聽一句都是過分了,此刻他卻全都聽了,而且每一句都刻在心中,越是琢磨,就越覺得說的有理。
可是這番道理和他在左氏春秋裡面讀出來的東西,偏偏就不一樣!是書錯了,還是自己錯了?
狄青越發煩躁,他突然起身,抓過來那本反覆翻舊的春秋左傳,當初他在西北大戰,身被十餘創,幾乎喪命。在養病的時候,范仲淹看望他,送了這本左傳,當時狄青受寵若驚,從此之後,用心苦讀,把書中的道理都記在心裡,刻在骨子裡,時時刻刻,奉為圭臬,旦夕不敢逾越。
多年過去了,狄青怎麼也想不到,一個少年的一番話,竟然撼動了他的心志,莫非真的是我錯了?我把這本書讀錯了?
“詠兒!”
狄青突然唿喚,在帳外等候許久的狄詠終於仗著膽子,到了老爹的面前。
“爹,你喚孩兒有什麼吩咐?”狄詠低眉順眼,平時就怕老爹,今天老爹的情緒不定,狄詠更加惶恐了。
狄青突然一笑,“別怕,爹想問你,這幾年,爹做了知府,你覺得爹的官當得如何?”
“爹爹忠心陛下,盡職盡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