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快修河,非要在秋汛之前合攏商胡口,結果趕上了暴雨,弄得堤毀人亡,不可收拾!
夏竦漸漸抬起頭,他的臉色灰白,格外嚇人,真和棺材裡的死人差不多,只是他的眼睛燃燒著一股熊熊怒火。
“那個畜生呢!”
夏竦連叫了兩聲,管家急忙跑進來,戰戰兢兢道:“相爺,鄭大人已經在前廳等著了,是不是去見他?”
夏竦譏誚道:“他還挺明白的,讓他滾過來,老夫就在這裡見他。”
身為宰輔重臣,夏竦一貫講究,從來都是在書房召見下屬,這次卻讓鄭驤到凌亂的臥房,其中的滋味,鄭驤最清楚不過了。
他進了房間,突然撲倒,跪在夏竦的面前,淚水橫流。
“恩師,弟子有罪,弟子真是萬萬想不到啊!不過弟子這些日子修河,廢寢忘食,無論材料還是人工,都沒有一絲一毫的馬虎,決口可不是弟子的錯啊!”
夏竦緩緩轉過頭,似哭似笑,看了看鄭驤,弄得鄭驤渾身發毛,突然夏竦論起巴掌,照著他的老臉左右開弓,一口氣抽了八個嘴巴,鮮血順著他的嘴角流下來,格外刺目。
鄭驤手足無措,“恩師,你老人家怎麼不愛惜身體啊,要打也是打弟子啊,我,我該死!”他也掄起巴掌,只是可惜不敢下重手,和蚊子叮沒什麼區別。
夏竦看他的樣子,也不知是好笑,還是可恨!
“老夫縱橫官場幾十年,從來都是知人善任,自問這雙眼睛沒瞎過,只是老夫想不到,我怎麼會保了你,還讓你幹這麼重要的事情,你是在修河嗎?你是給老夫掘墳!”
“啊!”
鄭驤五體投地,涕泗橫流,哭著說道:“恩師,弟子鑄成大錯,你老人家怎麼責罰都對,可是弟子捫心自問,沒想害恩師了,都怪,怪這賊老天!突然下了暴雨,水勢暴漲,弟子也是沒辦法!”
“呸!”
夏竦就是沒勁兒,不然能撕碎了他。
做人誰不自私?可是自私到鄭驤這個程度的,堪稱少見!明明自己拼了命趕工,弄出了簍子,一點責任都不想擔,一見面就說施工沒問題,然後又賴給老天,施工沒錯,那就是方略錯了,就是老夫堅持回河錯了,你這個畜生,想把罪名都推給老夫嗎?
這時候的夏竦已經不只是憤怒那麼簡單了,他已經怒火中燒,要爆炸了。如果換成歐陽修,多半會躍起,和鄭驤拼命。
但是夏相公就是夏相公,老傢伙陰險了一輩子,深知咬人的狗不露齒,越是怨恨,他臉上反而擠出了一絲苦笑。
“就算你說得對,是老天爺的錯,可是你讓老夫也這麼和陛下說嗎?那些看老夫不順眼的人,能放過這個機會嗎?”
那你就去頂罪唄!
鄭驤在心裡暗暗想到,他很清楚,無論如何,夏竦是肯定要倒臺的,大風吹倒了梧桐樹,他們這些依附大樹的猢猻該何去何從,是陪著大樹一起倒,還是另謀高就?
鄭驤在來的路上已經權衡過了,最好是夏相公能一肩扛起所有罪責,反正朝廷不殺士大夫,夏竦的年紀又大了,乾脆就辭官歸隱,甘老林泉。
一個夏竦,足夠給天下人交代了,他也就活下來了,承擔一些連帶的責任,貶官是一定的,只是不要貶到嶺南,他忍三年五載,等事情過去了,又是一條好漢。
鄭驤的這點小算盤,哪裡能逃得過夏竦的法眼,到了此時,還做夢呢!朝廷的水有多深,你小子哪裡知道!
光想著撈錢,不知死活的東西!
老夫讓你把河道的淤積田地作價賣給商人,換取糧食救濟災民,結果你倒好,趁機勒索敲詐,中飽私囊,還夥同河北的大族士紳貪墨土地,一下子就吞了18萬畝,你也不照照鏡子,有那麼大嘴嗎?
到了如今,還想把老夫推出去,替你擋災,你也不想想,多少河北的大戶這一次損失慘重,想要的土地得不到,反而付出了那麼多糧食。
光是韓家,就損失了5萬石糧食,得罪皇帝或許死不了,可是得罪了這些大族,人家有一萬種辦法讓你死,而且還是身敗名裂的那種……
事到如今,夏竦反而敞開了胸懷,呵呵一笑,“老夫一生宦遊,早就厭倦了官場傾軋,只是想不到,竟然以如此丟人的方式落幕,老夫真是無顏見人啊!”夏竦感嘆了兩句,又說道:“好漢做事好漢當,反正老夫都是土埋到脖子的人,死就死了,你放心吧,我絕不會牽連任何人,一切我都擔著就是了。”
聽到這話,鄭驤的眼睛一亮,也暗暗鬆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