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怎的殿外忽然傳來厚重的雷鳴聲,其聲低緩暗沉,但卻雄渾有力,震在人心,彷彿這座宮殿都在隱隱顫抖。
只是明明所有人都聽見了,但是殿中歌舞聲卻一切照舊,彷彿誰都不關心那殿外究竟發生了什麼樣的事情一般。
上座楚明帝雙目微闔,愜意的單手在膝上打著拍子聽下面如淙淙流水般湧動的樂音,旁邊葉陽皇后笑容滿面的看他一眼,然後抬手招呼了自己的近侍海公公上前,悄聲吩咐了兩句話。
海公公謹慎的應下,轉身無聲無息的從側門悄悄退了出去。
殿中飲宴的氣氛熱鬧不改,但秦菁看的出來,所有人臉上的表情都已經慢慢流露出些許的不自然,只是楚明帝不動,他們便強忍下來,半點聲色都不露。
半晌,直至樂師手下這一曲奏完,絲竹驟停,遠處那雷鳴聲像是突然加重數倍迎面擊來——
那是鼓音!虛設在西楚皇宮大門外所謂“鳴冤鼓”幾十年未曾有幸響起的鼓音。
殿中所有人都屏住呼吸,楚明帝緩緩睜開眼,目光似乎還有些迷濛的側目看了葉陽皇后一眼,懶洋洋道:“皇后可聽見什麼聲音了?”
葉陽皇后從容的露出一個笑容,回道:“臣妾已經著人去宮門口檢視了,應該很快就回來了。”
“哦!”楚明帝細吟一聲,正待要坐直了身子,殿外已經有個內侍裝扮的人迎著洞開的殿門疾步而來。
葉陽皇后的臉色微變——
來人不是她派出去查探訊息的海公公,而是楚明帝身邊太監大總管張惠廷!
怎麼回事?
葉陽皇后心中巨震,下首太子楚風與她對望一眼,也不覺露出凝重之色。
張惠廷快步進得門來,當眾跪拜,臉色不太對勁,還不及說話,門外又是一人疾步而來。
見到海公公,葉陽皇后下意識的想鬆一口氣,然則還不等她這口氣提起來,腳下張惠廷已經伏首於地道,“陛下,七國舅求見!”
秦菁不明所以,殿中眾位西楚朝臣也都茫然的面面相覷,只有葉陽皇后的臉色變得最快,幾乎是瞬間已經沉了下來。
楚明帝那裡都是擰眉想了想,緊跟著卻是微微抽了口氣,聲音緊湊道:“你說誰?”
“七國舅。”張惠廷重複,緊跟著補充道,“前驍騎營副都統,葉陽暉葉陽大人!”
葉陽暉?前驍騎營副都統葉陽暉?
在場的老臣們茅塞頓開恍然大悟,而葉陽皇后的嘴唇一顫,連帶著席間的武烈侯葉陽安臉上都跟著譁然變色。
十八年前葉陽敏死後,那個孽障就跟著辭官隱退不知所蹤了?那麼現在他又是從哪裡冒出來的?又來求見楚明帝是意欲何為?
楚明帝眉心微蹙略一沉吟,緊跟著外面海公公也驚慌失措的奔進來,猛撲在張惠廷身邊,顫聲道:“皇上,娘娘,不好了,翔陽侯讓人在外擂鳴冤鼓,這會兒已經不顧侍衛阻擋,砍傷了十餘名侍衛,持刀闖進宮來了。”
翔陽侯?為著顏家兄妹遇刺的事?
即使是武官入朝,也是不允許攜帶兵刃的,未經皇帝允許,私攜兵器入宮等同謀逆,這翔陽侯是瘋了不成?
想到他手上握著的三十萬大軍,眾人都禁不住心中忐忑。
楚明帝面色如常,甚至沒有多看他這些臣子一眼,只就略略自己思索了點事,然後驟然抬頭道:“把他們都宣上殿來吧!”
“是!”張惠廷應道,轉身匆匆而去,卻是隻在他剛出門,外面已經傳來一聲粗獷的暴喝聲,“全都讓開,我要見皇上!”
“侯爺,侯爺——”張惠廷慌慌張張的追,那顏瑋卻終究是沒等得及他通傳,轉眼已經跨進門來。
他手裡一把精鋼打造的厚重戰刀,上面有血跡未乾,看來闖宮殺人的話便是實證在此了。
那刀的樣子已經有些陳舊了,那些與他同朝為官的老臣都認得——
正是當年為楚明帝出生入死在沙場上用的那一把。
翔陽侯這般悲壯的出場陣容,當真是把在場的所有人都驚了一把。
“聽聞顏卿求見於朕?不知所為何事?”楚明帝氣定神閒,語聲淡淡。
“陛下,老臣老年才得一女,實屬不易,現在她無辜枉死,請陛下為臣做主,還我女兒一個公道。”顏瑋的眼睛充血,兩鬢添霜的沙場老將說著眼圈已經紅了。
緊跟著,幾乎所有人都猝不及防,卻見當堂而立的七尺漢子驟然屈膝一跪,再抬頭時已經是滿臉悲壯的淚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