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了大婚的帖子給外祖報喜。她要嫁人,嫁的是嶺南首富莫家的三公子莫翟。莫家公子,驚才豔絕是名冠天下的當世才子,為人灑脫不羈,只是生來身子就不大好,是個盡人皆知的病秧子。但母親的行事從來別具一格,但凡她決定的事,就誰都沒有辦法更改!這個訊息對父皇而言無異於晴天霹靂,許是心灰意冷,許是怨憤叢生,總之是趕在母親成婚的大喜日子之前,他一紙詔書將葉陽珊迎入宮中推上了中宮之位。葉陽家如願出了一位皇后,本以為這事兒就這麼過去了,誰曾想世事無常,母親大婚那天——”
楚奕說著,頓了一頓,再開口時語氣便有些扼腕,卻不知道是遺憾還是煩惱:“莫翟舊疾復發,當堂咳血,死在了喜堂上。”
那女子,跋山涉水,走遍天下也拋卻天下才尋到的歸宿,便是在她身披嫁衣滿懷希望與期盼的那一天突然歸於塵土。
燈影明滅間,秦菁睜著眼,彷彿是透過眼前的浮光看到那驕傲明豔的女子一身嫁衣悲慟泣血的場面。
她突然便覺得有點冷,縮著身子往楚奕身邊蹭了蹭。
“後來呢?”這樣的故事太厚重,厚重到如果不是身邊伴著另一個人的體溫,她都沒有勇氣再聽下去,“皇貴妃為什麼會入宮?”
有一種女子便是這樣,她們狠心決絕,既然不愛,那麼便會一直維持這種驕傲到死也不會妥協。
葉陽敏既然當初可以棄開皇后之位去做一個一世庸碌的商人婦,那麼即使所愛成灰,她那樣的人,也斷不會主動回頭去那帝王的三宮六院裡取那一席之地。
“父皇的心思想必你是能夠想到的,可是母親不肯,只是莫翟死的那天她悲慟過度吐了血,之後又心情鬱郁,身子便弱了下去,這樣撐了兩年,我不知道她後來為什麼會答應入宮,總之,最後她還是去了父皇的身邊。”楚奕明白她的心思,牽動嘴角微微露出一個笑容,慢慢睜開眼看著屋頂道,“不過有一點可以確定的是,她不愛父皇,自始至終從來都不曾愛過,哪怕一絲一毫!”
“是啊!”秦菁感慨著嘆了口氣,“如果愛,她便不會在生下你之後又那般決然的離開,死生不見。”
陪侍君側,受盡寵愛,但終究山海闊大,抵不過她心裡冰冷的兩個字——
不愛!
“說到她離開,卻也未嘗不是件好事!”楚奕道,“其實早在莫翟死去的那一天她的整個精神就已經垮了,她會去父皇身邊,大約也只是因為生無可戀,而那般強自支撐下去,不過是因為對莫翟的承諾,因為在莫翟臨死前曾經要求過,讓她好好的活下去。而她那樣的人,與其將她困在一個不愛的男人身邊行屍走肉一般的庸碌等死,還是自由自在著好。只是父皇,他這一生卻似乎都沒能夠從母親的影子下面走出來。那一年母親以難產之名假死脫身,帶著我和如風離開,他整個人突然之間就消沉下去,隔絕後宮,不再宣嬪妃侍寢,把所有的心思和精力都撲在政務上,成了一個不食人間冷暖的怪物。”
楚越與楚臨和楚奕相差都不到一歲,也難怪從那以後,西楚後宮就再沒有皇子降生。
楚明帝,一代英武帝王,殺伐決斷,一生建立功勳無數,誰能理解他這一生得盡天下所有卻唯獨得不到所愛女子的那種心情。
那一日的延慶殿上,他那般落寞的身影悽惶的眼神。
他彷徨,他迷茫,他恐懼,卻——
沒有恨!
作為一個男人,一個帝王,那是要以一種怎樣堅定不移的愛情支撐,才能讓他不計一切的去原諒那女子那般狠辣無情的欺騙。
秦菁的心裡突然覺得微微的苦,她撐著胳膊爬起來,去捕捉楚奕的目光。
楚奕自房頂把目光移給她,對她露出一抹淡淡的笑容。
其實想來,他這半生夾在雙親的這種愛恨糾葛間必定也有很多的尷尬和淒涼。
秦菁的目光之中閃過一絲動容,俯首下去吻了吻他微微發冷的唇,然後仍是伏在他胸口和他說話,“你怪過你的母親嗎?”
她伏在他胸前,收斂了鋒芒,溫順柔和的像一隻乖巧的貓兒。
楚奕的手撫摸著散落背上的髮絲,神情柔軟的笑,“我從來就沒有怪過她,她這一生實則過的比誰都苦。那個時候從宮裡出來,她的身體已經如強弩之末,心血損耗的差不多了。當時我和如風都還很小,如風——如風又是那麼個身體狀況——”
說道莫如風,他的語氣突然頓了一頓。
秦菁的心臟,突然也有一刻的懸空。
生而就有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