紛繁複雜的腳步聲。
是一大群人,匆忙、雜亂,不同於軍人的整齊,是烏合之眾。
青布短褂,青灰長褲,腳上穿著布鞋,二十幾個高大結實的漢子,手裡端著日式半自動雙管獵槍,將慕容畫樓和易副官、羅副官團團圍住。
中堂裡頓時擁擠不堪。
那管事臉色稍霽,鬆了一口氣,露出得意。
易副官和羅副官驟然變色,眸子裡噙了薄怒。
唯有慕容畫樓眼眸平靜,不見一絲波瀾。
最後,剛剛那聲音的主人才踱步進來。
絳紫色長袍,稠面布鞋,溫文儒雅;身量高大消瘦,步履故作緩緩。拇指戴了枚碧玉扳指,疑似前朝遺老;指縫間夾著翠玉煙管,嫋嫋旱菸清香隨之溢來,點點星火閃爍著。
待看清他的面容,畫樓微訝:他就是慕容半承?還以為是個多麼粗魯的人,這樣一瞧,很是文秀。他的模樣來看,實則想不到他會做出那麼多混賬事。
眉毛修長,眼睛圓亮,筆挺鼻子下,抿著微薄的唇線。
他的下巴方正,畫樓的下巴尖削,除此之外,他們的五官驚人的相似。
畫樓瞧向他,他亦瞧向畫樓。
跟慕容半承長得相像,畫樓沒有深想。原本就是同父異母的兄妹,長得像不足為奇。
慕容半承卻露出欣慰笑容,陰刻目光柔和了幾分。
“你便是畫樓?”他的聲音也輕柔了三分,“我有好多年未曾見你。上次見到你,還是六年前,在家裡祠堂後面的涼亭裡……你可記得?”
聲音裡有些感慨,期盼望著她。
挺滑稽,這是畫樓唯一感覺。他們的見面,很是滑稽。
這麼多槍管指著她,反而跟她談起往事來,令她啼笑皆非。畫樓臉上依舊寧靜無波,盈盈照人的眸子輕柔落在這長相跟自己五分相似的哥哥身上,笑聲卻有些調皮:“那麼多年了,又是無關要緊的人和事,早不記得了。您是大哥吧?”
果然,慕容半承臉色變了變。
“大哥,聽說我母親最近不舒服,我想要見見她。”畫樓聲音婉約柔媚,鎮定從容,絲毫不把這些扛槍的隨從放在眼裡。
慕容半承對她的表現有些驚喜,好似父母瞧著兒女出息了那般欣慰。可是聽到她說要見慕容太太,頓時落了臉:“下次再見吧,老太太最近不舒服,吩咐了什麼人都不見。”
他的情緒很明顯,都表現在臉上。單單這一點看,應該是個粗莽的人,面相斯文不過是假象。
慕容畫樓溫婉笑了:“大哥,自家兄妹,咱們不需這般隱晦吧?你對我媽做了什麼,外面又是如何傳的,我遠在俞州都聽說過,你應該也是知道。是你不想讓我見我**。倘若我非要見,你又如何?”
慕容半承面容已變了顏色,慍怒道:“就算我不想讓你見老太太,又能如何?這個家,我說了算”
“那就請大哥行個方便,讓我們母女見上一面”畫樓似聽不懂慕容半承話語中的果決,依舊淡然說道。
慕容半承含怒臉色發紅,望著她的平靜,便想起老爺子那悠然自得卻覆手掌控一切的模樣,心中恨得很,揮手道:“送三姑奶奶回去”
話音剛落,他腰間被冰涼東西抵住。
那幽藍色的勃朗寧手槍小巧精緻,映得畫樓纖柔指尖亦有了藍色光澤。她的笑容依舊那般輕盈優雅,沒有絲毫的波瀾:“大哥,你我本是同根生,手足相殘,傷的是慕容家的血脈我又不是要大哥的萬貫家財,我只是想見見親生母親,大哥為何如此狠心?您也是有親生骨肉的……”
“不錯,我也是有親生骨肉的”慕容半承微微撇了頭,聲音裡帶著狠戾,“我不過跟她說了幾句閒話,便被迫分離數年,再也不得相見不過爾爾,你辛苦忍上幾年,也就忘了你還有個骨肉,那些噬心的思念,也就淡了”
他……也有丟失在外的孩子?
畫樓微訝,只覺得跟他似乎不在同一片天空。他的精神好似有問題,她不過是隨便一句話,便惹出他這般怪異的論調,他的孩子又不是因為畫樓才不見的。
那些扛著槍的隨從卻進退不得。
對付外人可以不留情面。
對付自家的小姐,只是嚇唬她而已。
大老爺臨來的時候,可是說了不許三姑奶奶一根汗毛。
如今大老爺被三姑奶奶挾持,他們要怎麼辦?
氣氛微滯,畫樓不敢肯定,這個慕容半承還是正常人。
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