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律雙手止不住顫抖,一把將他抱起,深深納入懷中。
“薩滿依據長生天的意旨,說你此行不吉,我使你避於刀兵,卻不料,仍是死於非命……”
他聲音低沉,隱忍,然而帶著撕心裂肺的不祥。
“林鄺呢?!”他低喃問道。
眾人面面相覷,為這聲音中的殺意而凜然驚心。
“就如同煙霧一般,在房裡消失了?!”
忽律怒極反笑,蒼涼的笑聲,將滿室都染上陰霾和驚悚。林鄺並沒有煙霧一般消失,在一片黑暗和混亂中,他只覺得渾身一麻,便被點穴扛了出去。他的隨從負起一個偌大的身軀,卻竟然步履如飛,林鄺被風吹得睜不開眼,鼻端卻隱隱嗅到一陣清雅墨香。
林鄺雖然出身貴胄世家,生性卻並不好文,他的隨從當然更不是什麼文人墨客,怎麼也不會有這樣的氣味。
他若有所悟,已是嚇出一身冷汗來。那人賓士了大半個時辰,直到眼前出現熟悉的營帳,才將他放下。
林鄺感覺穴道已解,他活動著手腕,強打起精神,冷笑道:“你究竟是誰?”
那人發出一陣暢快的笑聲,撕下長袖一角,在臉上擦拭片刻,便是截然不同的一張面容。
“果然如此……”
林鄺咬牙恨道:“你將我放回自己的大營,難道還想逃得性命嗎?”
那俊逸青年回以倨傲的微笑:“我若要走,你的千軍萬馬,卻也追趕不及,更何況,你自顧不暇,哪有時間來找的晦氣?”
他轉身便如煙霧一般疾奔,林鄺正要喊人,卻只覺頭皮一陣涼意,伸手一探,竟是一片薄刃,居然嵌在髮間,差個毫釐,就是腦漿迸裂。
他的中軍大營中,有親信飛奔而出迎接,有見多識廣的,見他呆呆的手持一道奇形薄刃,不由驚叫起來“居然是他!”
“是誰?!”
林鄺聽得這刺客居然大有來歷,不由凜然問道。
“是江南霹靂堂的鬱公子!”
親信面色煞白,彷彿見了鬼魅。
“他素來倨傲,一般不惹上他,絕不會出手……
主上竟然和他有嫌隙嗎?”
宸宮 第五卷 第一百六十二章 死祭
林鄺早已嚇出一身冷汗,強撐著答道:“我哪裡會認識這等江湖草莽!”
那親信仍是面有難色,囁嚅道:“江南霹靂堂素來以火器見長,鬱公子卻是個例外,他這‘奪命蝶’了出,七晝夜之內,絕無活口……”
他正待再說,卻被林鄺陰冷狠辣的眼神震住,只得噤若寒蟬。
林鄺已是寒溼重衣,骨子裡的毒辣卻反被激了起來,他一拂衣袖,低笑道:“七日之後,我要讓他的首級懸在城門之上!”
他剛說完這句,只見遠處一陣煙塵瀰漫,大約有百餘騎正飛馳而來。
那是欒城的方向……
他心中一凜,想起鬱公子扮作自己隨從,又想起穆那那發黑氣絕的屍身,電光火石間,閃過一個念頭——
借刀殺人!
峴昆行宮中,桐林青翠,密密蔭涼,晨露倚在樹下,一人獨自擺著棋譜。
白玉的棋子雕成菡萏形狀,拈在指尖,冰涼柔潤,晨露卻反而想念起乾清宮的那副唐子了。
她將這雪白菡萏拂亂,收入紫檀匣子裡,只剩一枚時,才悠然回身,笑道:“我正想著京城,你便來了!”
身後修竹叢前,瞿雲一身勁裝,風塵僕僕,顯然是剛從皇帝院中出來。
“京中情況如何?”
晨露知道他又要責以大義,先發制人的問道。
“風平浪靜……”
瞿雲微微苦笑著,顯示這並非好事,“太后隱退禮佛,靜王也安坐府中,六部事務毫無凝滯,實在是可喜可賀。”
他句末的諷刺讓晨露不禁大笑,誰知瞿雲望著她,又道:“你終於知道了?”
這樣沒頭沒腦的一句,卻讓晨露微微眯眼,幽寒的光芒在她眼中綻放如花,“你問的是哪一樁?”瞿雲黯然低頭,低聲道:“我出京之前,發現二十六前的一些故紙文書,已被人取走,普天之下,只有你在意那些陳年消逝的性命了。”
“你早該知道,瞞不了我多久的!”
晨露嘆息著,輕輕揉捏著那枚白玉菡萏,籟籟的瑩粉從指間滑落,漫不經心,卻驚心動魄。
“當年我軍中袍澤,身經百戰,命硬得閻羅不收,又怎會是短命之相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