婉妃的聲音變低了,也帶出了一絲苦澀:“侍寢的時候……是極少的。講文戲墨之餘,手談一局,也就去了。說到底,先帝待我,不過一個‘女清客’罷了。”
麗貴太妃心中大受震動,她微微張了張嘴,卻不知道該說什麼。
躊躇了一會兒,小心翼翼地問道:“這個‘戲墨’、‘手談’……呃,是什麼意思呢?”
婉妃微微一笑,說道:“‘戲墨’就是畫畫,‘手談’就是下棋——告訴姐姐一句話,這些個詞兒,女人不曉得什麼意思,或者裝傻不曉得——還更好些!你拿出來問男人,你就看男人那個得意洋洋的勁兒吧!如果你什麼都曉得了——”
她輕輕搖了搖頭:“那男人還有什麼勁頭?”
麗貴太妃呆呆地看著她,好像看一個不認識的人似的。
“姐姐,”婉妃微嗔,“你別拿這種眼神看我,怪��說模 �
麗貴太妃回過神來,連忙說道:“不,不,是你說的……真正有道理!這番道理,我是再也想不出來的!唉,我是太笨了!”
“姐姐哪裡笨了?”婉妃說,“姐姐是大智如愚!我呢,以為讀過幾本書,就——”
頓了一頓,搖了搖頭,繼續說道:“和姐姐比起來,我那隻不過是小聰明——‘聰明反被聰明誤’!”
“不好這麼說的……”
“唉,先帝也不在了,咱們也都這把年紀了,還有什麼不能說的?——和姐姐說實話,這些個道理,我原先也是不懂的,是守了多少年的空房子,最終悟出來的!如果早一點兒明白這些個道理——”
婉妃輕輕一笑,說道:“姐姐身上的恩寵,我大約多少也能夠分過來一點兒。”
這句戲謔的說話,麗貴太妃聽在耳中,卻是由衷的感動,她握住了婉妃的手,輕輕喊了聲:“妹妹!”
默然片刻,婉妃說道:“男人可不都是戲中唱的狀元相公,就算是狀元相公——嗯,姐姐聽過一句話沒有?叫做‘紅袖添香夜讀書’——姐姐請看,人家只叫你‘添香’;讀書,是人家自個兒的事兒!”
麗貴太妃深深點頭。
“還有,”婉妃說,“外邊兒的事兒,我雖然也不大懂,但以我的小見識,軒郡王這個人……”
說到這兒,打住了話頭。
麗貴太妃曉得婉妃的意思,趕忙捏了捏她的手,用急切的聲音說:“你說,你說!”
“他的學問當然大,”婉妃說,“不大怎麼能當皇上的師傅?可是,他是軍功出身的人——”
頓了一頓,繼續說道:“他的學問,是治國理政、殺伐決斷、折衝樽俎、攻城略地的學問,是真正的‘大學問’!詩詞書畫什麼的,其實都是‘小道’——不見得入他的眼,也不見得是他真正感興趣的。”
麗貴太妃怔了好一會兒,嘆了口氣,說道:“本來想叫麗妞兒拜你為師的,現在看來,該拜你為師的,竟該是我才對!”
婉妃格格一笑,說道:“姐姐這麼說,我哪裡當得起?”
頓了一頓,換了鄭重的口氣,說道:“姐姐放心,麗妞兒多聰明的一個孩子?嫁了過去,斷不會吃虧的;嗯,倒是敦妞兒那個孩子,好是好,就是……”
“太端著一點兒了,反倒——”
說到這兒,一笑打住。
麗貴太妃放開手,站了起來,竟是蹲了一福:“妹妹,謝謝你。”
婉妃萬沒有想到,麗貴太妃居然會給自己行禮,嚇了一跳,趕忙也站了起來,先還了一禮,再伸手攙住了對方。
“姐姐,瞧你!這怎麼使得?”
麗貴太妃低聲笑道:“就當我‘拜師’了!”
兩個女人,此時距離極近,彼此呼吸可聞,婉妃怔怔地看著麗貴太妃,好一會兒不說話。
麗貴太妃心頭浮起了一股異樣的感覺,輕輕喊了聲:“妹妹!”
“我方才說的話,有一句不大對。”
“哦……哪一句啊?”
“我說,‘咱們也都這把年紀了’——這句話不大對。這句話放在我身上,是對的;拿來說姐姐,可沒有道理了!”
婉妃抬起手,觸到了麗貴太妃的鬢角。
麗貴太妃下意識的躲了一躲,卻沒有躲開。
“姐姐的頭髮,黑得像漆一般,滑得像緞子一般……”
她的手,慢慢下滑,滑到了麗貴太妃的面頰。
麗貴太妃渾身一顫。
“姐姐的面板,細得像象牙一般,滑的……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