照新的辦法,募勇進行得有條不紊,很順利地便招足了定員。
伊克桑的克字營,丁先達的先字營,跟馬隊的營盤成品字形,算是所謂的“互為犄角”。華爾的洋槍隊,則設在一江之隔的周浦,以騎兵和渡船來通訊聯絡。
十二門八磅的法國野戰炮,利賓提了貨,每門炮車由三匹健騾牽引,押赴軍營。洋炮入營那一刻,全軍轟動,興高采烈的樣子,就跟過節一樣。
美中不足的是,這些炮,被華爾“截奪”了四門。
“逸軒,你為什麼沒有給我炮?”華爾跟關卓凡一起,看了野炮入營的盛況,抗議道,“你應該公平地對待你的每一支部隊。”
華爾的這句話,說在道理上,沒有辦法駁他。關卓凡這一點小小的私心,被他指了出來,啞口無言之下,心裡嘀咕:你們叫做“洋槍隊”,又不是叫“洋炮隊”,要炮來做什麼?
不過華爾的話中,亦有很動聽的地方,就是那句“你的每一支部隊”。關卓凡聽了,打心裡覺得熨帖,心想,不管他是有心還是無意,能做這樣的表示,就是好事。於是,由關卓凡做主,從克字營和先字營中,各撥出兩門炮,送給華爾,並且承諾,替各營都再另購兩門,補足六門之數。
軒軍中會操炮的炮手,一共八名,是關卓凡出京之時,寫信向四叔勝保要來的。勝保的大營,亦用洋炮,他接到關卓凡的信,特地派了八名熟手,趕赴上海向關卓凡報到。
八個人自然不夠,按照洋商的說法,每一門炮就需要七個人的定編,分別負責擊發,裝填,搬運,清掃,火門手,馭手等各職,才能保障戰鬥中的流暢運轉。於是每營都指定了兩什,作為“炮什”,每什的三十名兵,作為“炮勇”,由勝保派來的炮手負責指導,務求在開仗以前學會。
至於步勇的訓練,按照華爾的說法,如果是使用弓箭,那麼一名士兵,沒有兩三年的功夫,很難成為一名真正合格的弓手,但使用洋槍的話,拿三個月的時間來訓練,就可以勉強上得戰場了。如果還想加快,那就要捨得下本錢,拿實彈來“喂”。
實彈就是銀子,雖然不是自己花錢,但要說不心疼,那是假的。但心疼又能如何?關卓凡一咬牙,喂就喂吧!
於是,各營外面的靶場,噼噼啪啪的槍聲,夾雜著開花彈的炮聲,由早響到晚,葡萄牙的教習們,一向節儉,現在看到軒軍這樣揮霍彈藥,無不痛心疾首,尤其是馬隊的教習,看著這幫丘八把那些新式的米涅彈象撒豆子一樣打出去,靶板上卻依然潔淨如故,更是大搖其頭:這種敗家的行為,真是難以寬恕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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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到進了臘月,關卓凡給朝廷的奏摺,終於有了答覆。
替華爾所請的四品都司銜,照準。
替福瑞斯特和白齊文所請的五品守備銜,照準。
關卓凡所定的營制和各營軍官人選,一律照準。
著上海道吳煦,將樂輸助餉計程車紳,開列名單,由禮部循例嘉獎。
除了這些之外,諭旨中還另有一段激勵的話:“朕素知上海各員,向稱忠勇,此非常之時,軒軍本營、洋槍隊與綠營諸將,亦當協力,戮力進取,俾使一匪入滬,則功成之日,朝廷豈吝賞賜乎?自當渥沛恩施,同膺懋賞。”
這道諭旨,第一次將“軒軍”與“霆軍”這樣業已成名的軍隊相提並論,等於是正式認可了軒軍的名號。同時,裡面也內含玄機,將軒軍分成“本營”和“洋槍隊”兩支,巧妙地將洋槍隊置於了軒軍的編制之中,亦等於是宣佈洋槍隊歸關卓凡管轄。
這樣的好文筆,不知是出於哪一位軍機章京之手,關卓凡心想,說不定是曹毓英親手所擬,也未可知。
這個猜測多半不錯,因為隨諭旨一起由兵部提報處送來的封包之中,還附有兩封信。
第一封就是曹毓英的信。信裡面說了三件事,一是兩宮對他在上海整軍,並且擒拿何桂清的表現,很是滿意,恭王亦很有面子,所以京裡的事,讓他放心,一定可以得到全力的支援。二是何桂清的前途渺茫,朝廷為了嚴申紀律,激勵士氣,必定要嚴辦,暗示何桂清逃不過西市上的那一刀。三是李鴻章的淮軍因為軍械未齊,大約總要四月裡才能到上海,希望軒軍無論如何也要支撐到那個時候。
這三件事,對關卓凡來說,都算喜訊——有兩宮和恭王的支援,自然諸事順遂;何桂清是咎由自取,況且他若不死,日後起復,會變成自己的大敵,因此對他的殺頭,樂觀其成;至於李鴻章行期推遲,本來就是自己搗的鬼,更加不用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