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卓凡已是“格格”一笑,說道:“跳起來也好——也許跳啊跳啊,就跳到坑裡去了。”
這句話郭嵩燾確實聽不懂了,說道:“嵩燾愚鈍,請王爺開釋。”
關卓凡說道:“筠仙,不知道你有沒有留意到,陶文毅之‘綱改票’,並未廢‘綱’,‘票鹽法’、‘綱鹽法’,其實是並行的?明面兒上,竟可以說,我只是‘另起爐灶’,並未動‘綱鹽法’一根指頭!可是,‘綱鹽法’如何爭得過‘票鹽法’?未幾,便丟盔棄甲,潰不成軍了!”
聽到“另起爐灶”四字,郭嵩燾忽有所悟,這是軒郡王的慣伎啊!
他沉吟了一下,說道:“咱們設立‘江淮鹽業公司’,和陶文毅行‘綱改票’,倒是異曲同工——有‘江淮鹽業公司’比著,其他鹽區種種弊端,曝露無遺,日子稍長,輿論是一定支援以‘鹽業公司’取代‘綱鹽法’的!‘不戰而屈人之兵,善之善者也’!”
關卓凡“哈哈”一笑,說道:“筠仙,說的好!還有,別的鹽區,不管有多少怪話,只好放在臺下面說,沒法子搬到檯面上來——啞巴吃黃連,有苦說不出!”
郭嵩燾略略一想,就明白了這句話的意思,點頭說道:“王爺說的是!言路上若有所詰責,兩淮鹽區的事情,只能由兩淮籍貫的言官出面。可是,兩淮支援‘綱鹽法’的勢力,陶文毅主政之時,便已分崩離析,加上王爺方才說的,洪楊和李世忠又反覆折騰了一輪,那班‘吃綱鹽’的人,愈發孱弱,如今還有什麼心氣,敢做仗馬之鳴?”
關卓凡大拇指一翹:“筠仙,說得透徹極了!”
頓了一頓,說道:“所以,這條路,艱難險阻雖多,但我期之必達!這個意思,請你一併跟曾滌生說一說。”
他喟嘆道:“曾滌生是能夠任謗任怨的,這一層,我比不上他。所以,這一次,我要請他來‘分謗分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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保定,直隸總督府。
曾國藩看完了關卓凡的信,閉目片刻,摘下了老花鏡,換上了近視鏡。
他慢吞吞地說道:“好長。”
坐在一旁的郭嵩燾微微一愕,曾國藩淡淡一笑,加上了一句:“好文章。”
頓了一頓,嘴角微微地向兩邊扯了扯,算是又笑了一笑,聲音卻如枯柴般乾澀:“不過,筠仙,軒王請你走這一趟,未免有點小瞧了曾某人。”
這一次,郭嵩燾是大大的一愕:什麼意思?難道你是說,我的身份還不夠?
曾國藩見他臉色有異,笑了一笑,說道:“你想到哪裡去了?我是說,王爺若是真正看得起我,這一封信,已經尺足加二,何必還不放心,要再麻煩一位軍機大臣、曾某的多年老友,走這一趟?”
“筠仙,”他輕輕咳了一聲,“曾國藩是國家的大臣,不是湖南的大臣!”
郭嵩燾這才明白他的意思,不由氣血微湧,正待說話,曾國藩輕輕擺了擺手,說道:“筠仙,多餘的話,不必說了。”
沉吟了一下,說道:“我給江寧寫幾封信——一封大約不夠。還有,如果……趙竹生不嫌棄,我同惠甫說一聲,請他赴揚州就趙竹生的幕,事情辦妥了,再回我這兒來。”
惠甫,是趙烈文的字。
郭嵩燾真正是動容了!
趙烈文是曾國藩最親信、最倚重的幕僚,在湘軍中威望甚高——這也罷了,關鍵是他的特殊身份,可以視為曾國藩的代表,有他出面,居中協調,“請湘軍退出兩淮鹽場”這個差事,一定可以最快、最平和地辦下來。
曾國藩之“公忠體國”,真正無一字虛設!
郭嵩燾按捺住激動的心情,想了一想,說道:“惠甫的品級,似乎還是一個知州吧?這個差事辦完了,要趙竹生給惠甫辦個密保——至少保惠甫一個道臺!”
曾國藩連連搖手:“不必,不必!筠仙,你還是不曉得惠甫,他醉心釋學,一點子官癮也沒有的!保他個高些的品級,這個力量,我也有,可是,幾次都被他推了!”
郭嵩燾怔了一怔,感嘆地說道:“惠甫真正是國士!”
曾國藩微笑說道:“有你這句話,就夠了!”
頓了一頓,說道:“國家眼見愈來愈好——國家好起來,比什麼都緊要!”
“別的,”他輕輕搖了搖頭,“都不重要。”
*(未完待續。)
第四十六章 故人
郭嵩燾、曾國藩在保定直隸總督署會面的次日,上諭明發,軒郡王為“特派全權欽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