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唉,你坐,我就是不想弄成君臣奏對的格局,不然話就難說了。”
恭王心裡一跳,垂首說道:“是。”然後坐了下來。
“這個案子,雖然說,你是抓總兒的,瑞常一個、文祥一個,左右協助,但是——”
說到這兒,慈安停了下來,微皺眉頭,似乎是在斟酌用詞。
“但是,既然這個案子是軒軍辦的,那麼,辦哪一些人,辦到哪一步,只怕不是你、甚至也不是我,能夠最後說了算的——我嘴笨,我的意思,你懂吧?”
“臣——懂的。”
慈安凝視著他,點了點頭,說道:“我說的再明白些:這個案子,到底辦成什麼樣子,說到底,得看‘西邊的’意思。”
“是,臣——明白。”
“譬如,譬如,唉,這麼說吧,如果揭帖上的話,牽扯到的,不是‘西邊的’,而是我,那麼,案子辦成什麼模樣,就得看我的意思——我打的這個比方不大得體,可是,意思就是這個意思,六爺,你總明白!”
這個比方確實甚不得體,但正因為其不得體,恭王才聽得額上生津,心裡打鼓。
為了說明她要說明的事情,母后皇太后已經有點“不擇手段”了——反過來說明:她要說明的事情,何其緊要和嚴重。
“是,臣明白!”
慈安輕輕吐了口氣,說道:“平日裡,我和‘西邊的’聊起來,都說,如果沒有六爺,我們姐兒倆哪裡有今天?朝廷和國家哪裡有今天?”
怎麼一下子拐到這兒來了?
恭王心頭一震,渾身*辣的,連鼻子都微微地發酸了。
他定了定神,說道:“臣不敢貪天之功!兩宮皇太后洪福齊天,百神呵護,聖緒綿綿;國家能有今日,也是全靠兩位皇太后宵衣旰食,日乾夕惕,臣不過蠅附鳳尾,做一點參贊拾遺的功夫罷了。”
慈安微笑道:“六爺,你太謙了。”
頓了一頓,又說道:“我們姐兒倆都說,六爺對國家有這麼大的功勞,對我們姐兒倆有這麼大的恩情,如果他有個什麼閃失,可無論如何得保全了。”
這個彎兒,拐得更大!
恭王腦子裡輕輕“嗡”的一聲,背上的冷汗立時冒了出來:“閃失”?“保全”?什麼意思?
他正不知道該如何介面,慈安又說話了:“六爺,有句話,我想來想去,還是不能不問:這個案子,你事先——知不知情?”
恭王腦子裡“轟”的一聲,立即離座而起,“噗通”一聲,跪了下去。
“臣焉敢?臣焉能?臣受恩深重,與國同體,焉敢、焉能為此喪心病狂之舉?”
“呃,六爺,你起來說話。”
恭王沒有起身,重重地磕了一個頭,抬起身子,亢聲說道:“雷霆雨露,皆是君恩。之前,兩宮皇太后對臣小作挫磨,那全是因臣荒唐無行,兩宮皇太后琢玉成器,正是保全臣下的至意,臣雖愚鈍,豈能不知?”
“這一年來,臣修心自省,也頗讀了幾本書,想起受恩深重,報答不稱;再想想自己曾經的荒唐,深夜捫心,汗流浹背,只有羞慚追悔,怎麼可能對兩宮皇太后有所怨懟?那豈非全無心肝了?”
“六爺,你說的太重了!起來說話,起來說話!”
“臣不敢奉詔——求太后容臣跪著把話說完。”
頓了一頓,說道:“至於關卓凡,臣和他,同為國戚,與國同體——臣視關某,於私為兄弟,於義為諍友,於公為良師,於國家,為柱石——這個話,臣之前給兩宮皇太后回過,迄於今日,臣還是這麼想的,是一個字兒也沒有變過的!”
喘了口氣,又說道:“多事之秋,國家積弱,百廢待興,若不上下相得,將相和諧,同心共德,咱們大清,到哪一天,方能踵武康乾,雪恥中興?在這個點兒上,臣跟關卓凡鬧意氣,自殘手足,置朝廷於何地?指宗社於何地?臣再不肖,也不能不懂這個道理!”
“臣精白一心,可對天日,總求太后聖鑑!”
這一大篇兒,鏗將有力,慷慨激昂,慈安是聽得很感動的樣子,她一邊用手帕拭眼角,一邊說道:“六爺,你快起來——我能信不過你嗎?就是胡思亂想,白囑咐幾句罷了。”
恭王總算站了起來,斜簽著身子,重新坐下了。
不過,慈安還是有話說的。
“六爺,你,我當然是信得過的,不然也不會叫你抓總辦這個案子啊!”
是啊,你啥意思到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