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讀書人又怎樣?好了不起麼?”那名軍官斜著眼說道,“衝你這句話,今天我們偏要搜上一搜,不要匿了人在裡頭!”
他既然盯上了這一家,幾錠銀子,便決計打發不走。說完了這句話,將手一揮,旁邊早已按捺不住的幾十個兵,轟然一聲,就要開始分頭搜掠。
“都滾出去。”一直站在門口的圖林開口了,不緊不慢地說了一句。
院子裡的那名軍官霍然回首,才看見了門口的這一幫人。他見到圖林身穿三品的服色,面上先是閃過一絲怯懦的神色,繼而看見圖林左臂上那一個綠色的袖箍,便又硬氣起來了。
軒淮兩軍的服色,小有差異,他當然認得這幫人是城南的軒軍。綠色袖箍,是軒軍營官的標誌,這個自然也知道。這裡雖然離分界線不遠,但到底是淮軍所轄,一個軒軍營官,帶人跑到淮軍的地盤上來耍威風,算怎麼回事?
“給大人請安。”嘴裡是這麼說,身子卻紋絲未動,“不過我們是劉總鎮的兵,您這位大人管不到我們頭上啊。”
“誰理你管得到,管不到,我叫你滾出去,聽不見麼?”
“憑什麼?這裡是我們淮軍的地界!”那名軍官的口氣也硬了起來,直著脖子嚷嚷道,“再說也有個先來後到,這家是我們先看上的,難道憑了你們軒軍能打,就想欺負人麼?天下沒有這個道理!”
圖林看了他半晌,噗嗤一聲笑了,語氣變得甚是和藹:“這位老哥,敢問你尊姓大名?”
“我叫何大成,您還能把我怎麼了?”
圖林忽地把笑容一收,一擺手,他身邊一位面容猙獰的親兵,從背上取下一支青色的旗子,嘩啦一聲抖開了,向下一摜,插在門前的地上,旗子的四周黑色滾邊,中間一個“軒”字,鮮明奪目。
“這是我們大帥的令旗,當初劉銘傳丟了青浦,就是我親手從這面旗子旁邊,把他架出去的。”圖林冷冷地說道,“我問清楚你的名字,是為了回頭報給劉總鎮,我殺了他手下哪一位英雄。”
“我……”何大成的額上見汗,一下子便軟了下來,摸不透眼前的這一位,到底是個什麼身份。
“爺是軒軍的中軍管帶圖林,這個宅子,我們大帥護了。”圖林淡淡地說,“我說完這句話,你若還是沒有走,我讓你即刻死在這面旗子底下。”
“是……是……”何大成和幾十名淮軍的兵士,彷彿像見了瘟神一般,爭先恐後地從大門口擠了出去。
圖林靜靜地看著他們跑完了,這才轉過身來,走到那位目瞪口呆的老者面前,啪地行了一個軍禮。
“不敢動問,您是利長齡老先生吧?”
“我是利長齡,”老者見他開口就叫出了自己的名字,又是疑惑,又是感激,“這位將軍你……”
“老先生不必問,過一會您自然就知道了。”圖林微笑著搖了搖手,站在一旁不響了。
果然,才過了片刻,門口又嘩啦啦地湧進一隊人來,接著一名穿著藍色棉袍的人,從人叢中衝出來,到了老者的面前,雙膝一跪。
“爹,兒子不孝……”
利賓抱住父親的雙腿,放聲大哭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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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一零章 戈登的憤怒
正如關卓凡所料想的一樣,蘇州一降,太湖西山島上的太平軍水寨,立刻土崩瓦解。“航王”唐正財飲彈自盡,軍帥簡東仁帶著殘餘的三百多號船,八千餘人,舉眾向丁汝昌和李朝斌歸降,曾經不可一世的太平軍太湖水師,灰飛煙滅。
西山島是太平軍經營了數年的水軍基地,聚斂頗豐。而開戰之後,隨即便被封鎖,因此連一點點也運不走,盡數落入了官軍的手裡,由湘軍水師和軒軍水師來“分肥”。
湘軍的船多人多,但誰都知道,這一仗得勝的關鍵,乃是軒軍水師的忽然出現,何況金臺百粵兩隻鉅艦,仍然把守在西山島內側水道的兩端,那黑洞洞的巨炮炮口,便是無聲的威懾,誰敢爭執?於是李朝斌極客氣地跟丁汝昌商量,最後決定一家一半。
丁汝昌先把分得的一應軍械財物,堆積在那隻大躉船上,以篷布覆蓋,派了兩隻汽輪護送,押回上海。然後從降兵之中,挑選了一千多水勇和工匠,由船送到太湖北岸,投向蘇州城外的軒軍大營,交給丁世傑暫予收容。
軒軍在水陸兩面都順豐滿帆,而淮軍就沒有這麼順遂了。
在李鴻章來說,預定要收編四萬太平軍,結果弄成現在這樣的局面,反而被城南的軒軍撿了一個大便宜,這是沒有料到的,不免有些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