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厚能任三口通商大臣,管洋務,可見必定是議政王一脈的人,跟軒帥是同一條路子上的,焉有自己人整自己人的道理?這是其一。”
“唔……敢問其二是什麼?”
“既然要大張旗鼓,封了電報處之後,就應該動用欽差關防,將道署縣衙一干人員提去勘問,猝不及防之下,則真相不難水落石出。現在只是封了一間電報房,有什麼用?看上去雷厲風行,細細想來,倒好像是專門來告訴軒帥一聲:當心,我來查你電報的事情了!”
這句話彷如撥雲見日,令到眾人不由都“哦”了一聲,彼此相視,都緩緩頜首。
“第三點也頗值得玩味——軒帥去客棧請聖安,崇厚開門召見,宣明聖旨,才是正辦,豈有拿什麼‘天色已晚’來做託詞的道理?看上去是公事公辦、崖岸高峻的樣子,然而說成是特意留給軒帥一晚時間,以做對策,又何嘗不可?”
原來如此!大家都佩服地看著楊坊,心說姜果然還是老的辣,單是官場中的這份見識,就無人能及。
“佩服,啟翁真是一語點醒夢中人!”劉郇膏點頭說道,“如此說來,咱們現在要做的,就是替軒帥想一個好說法出來。”
第二天一早,由江蘇巡撫薛煥帶領,在上海的五品以上官員,齊集正陽客棧的大廳,恭請聖安。
大廳裡已經佈置過了,顯得肅穆莊嚴。欽差大臣、三口通商大臣崇厚,穿著二品服色,站在南首,仰面答道:“聖躬安!”,這個儀式才告完成。崇厚隨即將手虛虛一扶,說聲“各位請起吧”,大家才敢站起身,垂手立在一旁,等他發話。
“這次上海一戰,官軍和地方上戮力同心,誠然是一場前所未有的大捷,聖心甚慰。然則功是功,過是過,朝廷的綱紀不能不維護,中外之防亦不能不守。兄弟這一次來,就是要查一查,洋人在上海縣私設電報的事情!”說罷,面無表情地喊了一聲:“關藩臺。”
“在。”
“奉旨,有話問你。”
“是。”關卓凡從薛煥背後疾趨出列,來到崇厚面前,將袍袖一撩,恭恭敬敬地跪了下去。
薛煥和那位已經調職,還未動身的徐長山看見了,心裡別提有多痛快了——當**關卓凡逮捕何桂清何大人,也是這般不可一世,怎知你自己也有今日?當**在縣衙大堂的軍事會議中咆哮上官,可知我們要整死你,也只是舉手之勞?
上海的官員,人人卻都是心中一沉,誰也不敢說話,屏聲靜氣地聽著崇厚發問。
“關卓凡,奉旨問你:洋人在上海架設電報線路,其一由縣城到泗涇,長二十里;其二由縣城到周浦,長二十五里。這件事,有沒有?”
“有的。”
“四合洋行,從香港聘請電報員共一十五人,分駐泗涇、周浦和縣城,這件事,有沒有?”
“也有的。”
“縣城的電報房,就設在你的縣衙之中,昨日我已派人查封。事實俱在,你還有什麼話說?”
“這也是有的,並無話說。”
“哼,諒你也是無話可說!”崇厚冷笑一聲,“奉旨,有話問你:前度英商雷伊羅朵,曾數次上稟總理事務衙門,求設電報而不得允。你何以膽大妄為,竟敢置朝廷法度於罔顧,縱容洋商,私設電報,擅開中外之防?”
“洋商私自架設電報,下官忙於軍務,確有失察之罪。”關卓凡先認一個錯——總不能說自己一點錯也沒有,否則不就變成兩宮太后和軍機處大錯特錯?
“你不要避重就輕,什麼‘失察之罪’?”一旁的薛煥忍不住了,“現在問的是你‘縱容洋人’的罪,電報房都設到縣衙去了,這叫失察?”
關卓凡還沒來得急說話,崇厚已經把臉一沉,說道:“薛大人,請你自重!”
“是,是。”薛煥把身子一躬,不敢說話了。
“回皇上的話,四合洋行是丹麥人所辦,銅線架設得甚為迅速,待到下官察覺之時,已鋪設至泗涇、周浦。”關卓凡從容地說,“下官一經發覺,立刻令四合洋行停工,將所有電線、電杆、發報機,全數徵用,並對洋商責以大義。該洋商亦自知理虧,所有物品並工價銀子,允諾全數報效,並不要軒軍糧臺和縣庫一分一厘銀子,求皇上明鑑。”
這麼一說,等於四合洋行報效了將近三萬兩銀子,豈不是反而甚有功勞?眾人均大感意外,暗暗都鬆了一口氣,只有薛煥和徐長山,明知他滿口胡話,卻一時又挑不出他什麼毛病來——就算挑得出,剛才在崇厚那裡已經討了一個沒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