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人,漢武后妃,昭帝母也。時漢武病危,憂母壯子幼,殺鉤弋於雲陽宮。
肅順勸皇帝殺我,而他自己,是準備著做霍光了。
懿貴妃五內俱焚,緊張地思考著,良久,才咬住嘴唇,似是下定了決心。
“小安子,你起來。”她柔聲說道。
安德海從地上爬起來,不敢看她,仍是垂首弓腰。
“今天的事,你做的並沒有錯。”懿貴妃的語調,仍然極是和緩,“不僅沒錯,而且有功。”
安德海這才敢看了一眼懿貴妃,見她的臉上真的已經沒有一絲惱怒之色,才把剛才嚇得幾乎要跳出來的心,放回肚子裡。
“我還有一件事,要交待給你去辦。”懿貴妃平靜地說,“這件事,你自己掂量,能辦得了,當然好;要是覺得自己辦不了呢,就老老實實地跟我說,我也不會怪你。”
懿貴妃從沒用這麼客氣的口吻跟他說過話,安德海一時有點受寵若驚的感覺。雖然明知道必是件不容易辦的事,還是硬著頭皮,一口答應下來。
“請主子吩咐下來,奴才準定能辦到。”
“好,你去找那個步軍馬隊的佐領,關卓凡。”懿貴妃的目光,劍一樣射在安德海臉上,“今天晚上,帶他來見我。”
第五十九章 入幕之賓
安德海領命去了。懿貴妃自己一個人坐在宮帳中,動也不動。
這件事,給她的刺激太深,令到她驚駭之餘,不能不動用所有的智慧來應對。
她怕的不是咸豐,而是肅順。
對於皇帝,她實在是太瞭解,以至於到了看透的地步。
咸豐的性格,說到底兩個字,軟弱,俞到後來,愈是如此。表現出來的,則是拒絕面對壓力,對於可能給他造成壓力的人或事,他的反應也是兩個字,逃避。他對懿貴妃的冷落,從深處看,也未見得是因為有多討厭她,而是懿貴妃表現出來的剛強和執拗,會給他造成不小的壓力——女人應該是男人的附屬品,后妃應該是皇帝的附屬品,怎麼竟然可以具有獨立意志呢?
他賴在熱河不願回京,則是為了逃開那些多嘴的大臣,也逃開那些令人焦灼不堪的繁雜事務。這裡有肅順、載垣、端華和一班唯唯諾諾的軍機大臣,可以替他把這些討厭的物事,有效的隔離開去。
在這一點上,肅順的認識完全錯了。懿貴妃知道,皇帝是絕不可能聽從肅順建議的,他不會做出這個決定,甚至從根本上來說,他討厭做出任何決定。
只有肅順,才是那個她無法迴避的存在,才是她最可怕的對頭。漢武帝殺鉤弋夫人,是把年幼的昭帝託付給了霍光,成就了霍光千古賢臣的令名。而肅順,會是霍光?
懿貴妃冷笑一聲。
肅順只會是曹操。皇帝的病,從這兩天大臣和太醫的態度來看,有危在旦夕的感覺。只要皇帝一死,這個大白臉曹操沒準就敢矯詔來殺自己。就算不殺,戲裡面的漢獻帝,就是擺在面前一個活生生的例子。自己孤兒寡母,皇后又是個忠厚的人,對於外頭的事,全不明白,到時候,拿什麼來對抗肅順?想一想,就讓人不寒而慄。
懿貴妃的心裡,真是對肅順痛恨到無以復加——自己固然曾經因為內務府的事,呵斥過他,但獨守冷宮已經三年,他居然還是不肯放過,用心何以如此之毒!
這時候,就顯出懿貴妃的與眾不同了。這樣的事,放在別的后妃身上,無非是以淚洗面,怨天尤人,但她是個從不肯認輸的女人,逼到了絕路,不免就要鋌而走險。
如果是在京城,或許還可以依靠恭王,但在熱河,環顧四周,都有“非我族類”的感覺,她唯一能夠想起來的人,就是關卓凡。雖然只是一個五品的佐領,但是他手提勁旅,能打,肯拼命,救過自己的哥哥照祥,最重要的,是有過對自己輸誠的表示。她知道關卓凡的馬隊,一定是在圍場附近充任戒衛,如果能把這一支兵抓在手裡,就算皇上明天駕崩,肅順有動手的打算,至少還可以命關卓凡奪宮保駕。哪怕只有萬一的希望,她也絕不肯讓自己的兒子淪為漢獻帝一流人物。
至於上一次那無禮的目光,在這種時候,可以忍——事實上,在她的內心中,不僅是可以忍,甚至還多少有些自得的意味。
對自己的容顏,懿貴妃有著充分的自信。而關卓凡,則是皇帝之後,第二個敢於這樣看她的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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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德海用的辦法,簡單直接,然而卻有效。
這次“圍獵”,到底還是準備得倉促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