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的庫銀中代墊,因此也等於是撥了。
凡是這種辦皇差的衙門,油水一定是不少的,這樣的好事,關卓凡怎麼肯放過?拿來放交情。賣面子,是最好不過的地方——中央撥款。惠而不費,何樂而不為?用來安置那些百無一用,飽食終日的關係戶,既能讓他們拿上一份豐厚的“飯食銀子”,又不會讓他們禍及地方,彼此都皆大歡喜。
不過織造衙門之中,情形也還有不一樣的地方。
所謂織造衙門,其實是分成兩部分的,一是衙門,裡面都是各種名目的官員,人浮於事,臃腫不堪;二是織造局,也就是織造工場,是真正要做事情的。
織造局這一塊,關卓凡就不肯胡亂安插人了,因為他還有另一層打算。
江南三織造,所擅長的手藝都不一樣。江寧織造,是以妝花織造取勝;蘇州織造,則擅緙絲;而杭州織造,以刺繡見長。
現在三元歸一,江寧杭州兩處,原來的工匠,都流向蘇州,等於把蘇州織造局變成了唯一的中心。關卓凡雖然不懂這一行,但以常理推之,也覺得應該把蘇州變成中國絲織行業的兩個基地——研發基地和生產基地。
這些貢品,其實京裡頭用不了多少,他在心裡想,拿來“出口創匯”,多好呢?
只是這一層打算,現在當然還秘而不宣。他又看了看手本上的名字,齊秉融,太倉府候補同知。他心裡有數,這樣的官,在太平軍佔了太倉的時候,不知躲到哪裡去了,等官軍光復了失地,他不知透過什麼路子,也不知是不是花了錢,從徐桐那裡求了一封八行,找自己謀差使來了。
他嘆了一口氣,見是要見一見了,只是心中奇怪:徐桐固然是個怪人,可是以帝師之尊,何以竟也肯做這樣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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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方上的候補官,若是不善鑽營,不要說補上實缺,就是偶一為之的差使,亦往往是經年輪不上一遭。而若是有京中的關係,求得某位大老一封紮實的八行——也就是推薦信,那麼地方督撫,常常都要買這個面子。
至於徐桐的這個面子要不要買,對關卓凡來說,卻在兩可之間,因為徐桐能不能稱得上“大老”兩個字,大有疑問。他固然是進了上書房,派在弘德殿行走,好歹算得上是帝師,但資歷尚淺,整日裡只曉得依傍“上書房總師傅”倭仁,以倭仁的門徒自居,為人也跟倭仁一樣的木訥古板,學問卻比倭仁差出了老大一截,盡拿一卷“太上感應篇”裡的東西來唬弄人,沒人真正看得起他。
說到洋務,那更是令關卓凡又好氣又好笑。徐桐自然是站在倭仁的一邊,反對洋務,不過他所用的理由,每多怪談——比如說,他堅決不承認這個世界上,有西班牙和葡萄牙這兩個國家。
“議政王叫洋鬼子給騙了!”他常常痛心疾首地對別人說,“西班有牙,葡萄有牙,牙而成國,哪個聽說過?這都是英國鬼子編出來的,好顯得他們人多勢眾!”
這樣一個人,何必去買他的面子?然而順著歷史的脈絡,再往後想一想,把徐桐的下場想起來了,於是又覺得,雖然這個人頑固不化,百無一用,但依然有一條可取之處,就是到底還有三分骨氣。
那是後來庚子之亂的時候。徐桐這樣一個頑固的人,不知是不是太上感應篇讀得太多的緣故,卻對義和團的大師兄們那套“刀槍不入”的把戲,深信不疑,一力支援。及至八國聯軍進城,他沒來得及跑掉,看到滿城降幡,以為奇恥大辱。
這一下,不想活了。先命老僕在大廳正樑上結了兩個繩套,再把兒子徐承煜叫來,說我身為大臣,國家遭難,理當殉節!
徐承煜一看就知道不好——殉節歸殉節,可是大梁之上,為什麼是兩個繩套?他是刑部左侍郎,看著樑上的繩套,自然聽懂了老爹的話,於是慷慨陳辭道:父親大人放心,這是你一生的大事,兒子陪你上路!
等到踏上墊腳的骨牌凳,徐桐將皤然白首伸入繩套,兩眼卻還望著右邊,是期待父子同時畢命的樣子。徐承煜無奈,只好再次表態:我先伺候您上路,然後一定陪你到泉下!說著更不怠慢,將墊腳的凳子一抽,成就了徐桐的“大節”。他自己卻立刻脫去二品官服,換一身短裝,出門跑路。
不過也沒能跑遠,到底還是落入了日本兵的手上,押了起來。等到《辛丑條約》一簽,朝廷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把徐承煜從聯軍手裡討了回來,綁到菜市口一刀殺卻。
有了這麼一個不肖子做陪襯,愈發顯得徐桐其情可憫。關卓凡心想,現在我來了,自然絕不容再有什麼八國聯軍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