會去想著要做那些籠絡施恩,大逆不道的事情,上摺子的人,未免也太高看兒臣了。”
他的語氣淡淡,並沒有什麼不滿,康熙從前不喜他這種做派,只覺得有時候毫無破綻,反而顯得城府深沉,讓人看不透心事,但這些年見他額娘早逝,膝下子嗣單薄,廢太子時也不曾趁機生事,才覺得自己疑心已是太重了些。
早年父慈子孝的日子一去不返,兒子們一個個長大,逼宮的逼宮,圈禁的圈禁,連大阿哥鬢間都漸漸染了白髮,何況是他這個做父親的。
康熙嘆了口氣,道:“起來罷。”語氣神色,俱是溫和慈靄,又指著榻上讓他坐下。
“朝堂之上,本是心思各異,互相傾軋,你一心做事,也不曾人情往來,自然要為人詬病。”
言語之間,諄諄善誘,竟是教起為官做人的道理來。
胤禩暗自苦笑,這老爺子當真是皇帝做久了,就全然用高高在上的心態來揣測別人,他說的雖然有道理,可若是自己真與大臣人情來往,那還不坐實了奏摺裡的罪名?
想歸想,他卻只是點頭應是,康熙見他乖乖受訓的模樣,心中滿意,也只是轉而提起輕鬆一點的話題:“朕的皇孫出世了,朕還沒抱過呢,趕明兒富察氏進宮來請安的時候,將他抱來給朕看看。”
胤禩道:“寶寶頑皮,怕衝撞了皇阿瑪。”
康熙笑道:“小孩子便當如此,朕把名字都想好了,滿了週歲就讓宗人府入玉牒,喚弘旺。”
胤禩一怔。
原來兜兜轉轉,卻還是叫了這個名字。
康熙未曾察覺,續道:“旺者,豐盛興旺,只盼弘旺之後,你府中能夠熱鬧起來……唔,聽說張氏已經不能生育,不若再指兩個人進府吧。”
胤禩不答,起身跪下。“兒臣有一事相求。”
“兒臣在吏部日久,越發覺得能力單薄,不足以掌管一部,如今西南匪寇為患,形勢複雜,且遠離中原,蠻人頗多,不服管教,兒臣想前往雲南勘查一番,也好為朝廷日後的舉措作一二籌備。”
這一席話可謂石破天驚,連康熙都坐直了身體,看著他。
如今太子式微,諸皇子虎視眈眈,他卻突然自請去雲南,康熙突然覺得自己一點也弄不明白這個兒子的想法了。
“你一個阿哥,自小錦衣玉食地長大,又不擅兵事,再說南方溼氣重,雲南地處偏僻,蠻民更多,個個兇悍異常,雲貴總督都經常向朕訴苦,你去了,能做什麼?”
“讀萬卷書,行萬里路,皇阿瑪也曾說過,幼鷹需要歷經風雨摧折,才能成長為翱翔天際的雄鷹,兒子不過是想去外面走走,多增長些見識,以後也可多為皇阿瑪分憂解難。”
他沒有自稱兒臣,而是換成兒子,語氣低而不沉,溫和婉轉,聽在康熙耳中,莫名讓他心頭一軟。
這個兒子想必是這些日子被御史的奏摺鬧得煩了,索性自請外出,去的還是窮兇極惡的地方,以便摘清自己的嫌疑。
康熙嘆了口氣,傾身上前,挽住他的臂膀,將人拉起來。
“你去過山西,去過江南,可那都是富庶之地,可雲南山高皇帝遠,屆時你就算有什麼事,朕也幫不了你。”
胤禩一笑:“兒臣也不是去惹事的,只是去看看那裡的人情地貌,聽說這幾年瑤民苗民鬧得很兇,連官府也奈何不了,兒臣也想去看看有什麼法子,就算吏部的差事辦不了,起碼也可以盡點綿薄之力,不至於一事無成。”
老爺子未必是不疼兒子的,只是皇帝當久了,難免總要帶上皇帝的眼光去看待一些人事,久而久之,連他們這些做兒子的,也差點忘了老爺子也是為人父的。
“罷了,此事容朕好好想想,先不要提了。”康熙擺擺手。
胤禩見好就收,也不多說,康熙又問了幾句閒話,便讓他先跪安了。
出了外頭,才見到胤禛正等在外面,垂手站著。
見了他,冷肅的眉目霎時消融,帶上一絲連自己都沒有察覺的柔意。
“四哥是來給皇阿瑪請安的?”
眾目睽睽,胤禛不便多說,點了點頭,徑自進去。
胤禩知他出來必要找自己,便也沒有先行一步,只沿著外面花叢一路緩步,賞花看蝶。
不過一會兒功夫,胤禛就出來了。
胤禩奇道:“這麼快?”
胤禛道:“梁九功說皇阿瑪不想見,讓我跪安。”
必是因為自己之前說的話,打亂了老爺子的全盤計劃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