詫異地想著,再過幾天,兩個世界,兩個身體,伽藍和臨宇的年齡終於要同步了。當迎來萬曆七六九年的時候,我就二十二週歲了。
我輕輕轉動身體,看到了那張被額前銀絲遮蓋的臉。寬闊的額頭,高挺的鼻樑,麥色的面板,薄薄的唇,還有下頜剛剛冒出的點點胡楂兒。他有一張俊挺清冷的臉,他有一副修長健碩的身軀,他有一身百折不彎的傲骨,他有一顆……被我滿滿佔據的心。
風亦寒!風亦寒!那就是我傾心戀上、無怨無悔選擇的男人啊!
好不容易,我們才能在一起;好不容易,我們才衝破了咫尺天涯的距離。我死了,那個青衫銀絲的男子怎麼辦?我死了,那個好不容易得到幸福的男子怎麼辦?
我死了,還有誰能給他幸福?我死了,還有誰來愛他?我死了……還有誰來……讓他愛?
那一劍,我無怨;那一擋,我無悔。只是依舊不甘,依舊忍不住想問,為什麼好不容易相守的我們不能相愛,好不容易相愛的我們,卻終究無法相守。
既然註定有緣相遇,無緣相守,為何要讓我們相見相愛?既然註定結局是有來無回的悲劇,為何要讓我們踩著自己的心尖,恨恨地走這一遭?
我緩緩地倒下去,四周一片安靜。我不知道是真的那麼靜了,還是我什麼也聽不見了。
我倒在了哪裡?是亦寒的懷抱嗎?
我的手握住了什麼?是亦寒的手嗎?
他在對我說話嗎?他在不停地、恐慌地用沙啞的聲音喊我“臨宇”嗎?
他在抱著慢慢冰涼的我,止不住身體顫抖嗎?
我想,一定是的。
“亦……寒……”我伸出手,握住他的手,用盡我體內最後一分力氣握著。
透支我僅剩的一點點微末的生命,一次次張口,血水溶成的泡沫湧出,湧出,“亦……寒……愛你……我……愛你………好……愛……你……”
亦寒,你聽到了嗎?我愛你,好愛……好愛你!
我是那麼愛你!我是那麼全心全意承諾過要和你相守到永遠,如今,要我怎麼忍心棄你而去?要我怎麼忍心……丟下你一人歸去?
早知相遇不過是聚散匆匆一場戲,何苦非要遇見你。
早知相守不過是咫尺天涯的距離,何苦非要愛上你。
早知相愛也不過是無望的結局,何必讓飛鳥戀上魚。
靈魂脫離身體的瞬間彷彿有什麼珍貴的東西從我腦中被一點點抽走,一刀一刀,將這個世界從我體內生生割離。
我的靈魂脫離了我的身體,我的感情卻駐留在這個世界,魂肉割離的痛苦化作淚,滴溼了晴藍的天空,浸透了綿綿的雲彩。
所以,死去的我才能看見,天是那麼藍,雲是那麼白,心……卻千瘡百孔。
風蕭蕭,雨霖霖,咫尺天涯兩相望;
紅塵淚,天無情,何事同去不同歸。
何事同去……不同歸……
2008年2月,瑞士洛桑。
我睜開眼,淚水模糊了我的眼睛,刺目的光射入我眼中,讓淚水流得更歡。
我環顧四周,看著房中彷彿被水洗過的傢俱,晶瑩剔透,卻通通閃著淚光。
第28章 天若有情(5)
怎麼回事?我有些詫異地擦掉臉上冰涼的淚水,在心裡問著自己:為什麼我會哭?剛剛夢到什麼了嗎?
門推了開來,一個頎長略顯瘦削的男子站在門外,臉上掛著漫不經心卻溫暖的笑容。
我笑了,朗聲道:“宇飛,早啊!”
宇飛的臉上露出了明顯的詫異,棕色的眼眸閃著微光,疑慮不定的視線從我的臉緩緩移到暗紅色的絨毛地毯上。剎那間,他的瞳孔猛然一陣收縮,眼中的驚疑變成了震撼。
我略眨了眨眼,順著他的目光望去,不由啊了一聲:“我的手鍊怎麼斷了?”
宇飛本就因昏睡兩年而略顯蒼白的臉,此刻竟如透明瞭一般,聲音微顫:“伽藍,你……叫我什麼?”
我歪了頭看著他,越來越疑惑,宇飛怎麼了?今天好像特別奇怪。不對!奇怪的不只是宇飛,總覺得還有什麼不對勁。
宇飛抿了抿唇,雙眉糾結,正待說話。他身後卻傳來另一個我極熟悉的聲音:“伽藍,醒了嗎?”遼遠廣闊的音域,沒有磁性,卻更讓人親近留戀的聲音。
我神色一冷,笑容與疑惑的表情通通斂去化作淡漠,心口鬱郁地痛著,提醒我不堪回首的過去。從我們重逢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