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那個森森寒夜之中,是她親自下的命令,用那黑沉沉的毒湯,在那幽冷的冷宮之中結果了那個如茉莉花一般優雅的女子的性命,而她也忘記了,多日來對她撒嬌賣乖的小姑娘是那個雅然女子的親生女兒。
“阿慈竟是不知道太后娘娘的手如此之巧。”
公孫慈面上施了一層薄粉,大紅的喜袍更是襯得她膚如凝脂,一雙丹鳳眼之中含著耀目盛光,一夜之間,曾經張揚跋扈的嬌蠻公主就要成為執掌後宮榮寵一生的皇后,這一次,連公孫墨的心中都生出幾分異樣的情緒來。
趙湘瀾將一支鳳釵穩穩插在她的髮髻之間,左右的看了看便笑了開來,“許多年不綰髮了,都忘記了,難為阿慈你喜歡,我自己沒有女兒,今日倒是在你身上得了幾分綰髮之福來,阿慈,去了大梁,要照顧好自己。”
怎麼看怎麼都是一個合格的後母,公孫慈笑得發自肺腑,所幸轉頭撲到了趙湘瀾的懷中,“阿慈捨不得太后娘娘。”
趙湘瀾摸摸公孫慈的頭,笑意溫暖,“傻孩子,姑娘家家的長大了總是要出嫁的,阿晟那裡我都是提點了的,他自會好生照拂於你,雖然哀家和你二哥不在你身邊,可是即便是因為大燕,梁國人也不會輕慢與你。”
公孫慈深吸一口氣,彷彿這般才能將心中的憂愁情緒掃去,她轉頭看向南窗之下坐著的公孫墨,只覺得這俊朗高大的男人,曾經被她崇拜的猶如天神的男人,在這短短的幾個月裡似乎老了太多,公孫慈眼底滑過兩分笑意,“二哥,你看太后娘娘多開心啊,這宮中就是要有兩件喜事才好,我走了,這宮裡便只有太后娘娘一個人了,二哥一個人在宮裡也枯寂無味,二哥,阿慈還是想有個嫂嫂。”
公孫慈說的那般誠摯,公孫墨的唇線卻是抿的緊了幾分,趙湘瀾自是如公孫慈一般所想,若是以往,她定然是要加上幾句的,可是現如今的她已經變了,她淡淡的一笑轉身出去和禮官嬤嬤一起準備稍後的嫁女祭祀事宜。
趙湘瀾一出去公孫慈愈發膽大,她提起鮮豔的裙角向著公孫墨走過去,如花一般的面容之上是單純又無害的明朗笑意,“二哥,雲曦姐姐已經去了這樣久,你總該為自己謀個將來,你是皇帝,怎麼可能一輩子沒有女人呢,二哥,你別這般為難自己,雲曦姐姐若是知道,她一定要傷心的。”
公孫墨的面色越來越白。
公孫慈適時的打住,外面又進來許多嬤嬤僕從,乃是要為公孫慈上最後一道妝的,之後需要祭祀,要接受文武百官的朝拜,很多禮節完成之後才能在吉時走出燕京城。
公孫墨看著公孫慈脫去稚嫩的那張臉,眼底閃動著難明的光彩,嬤嬤們來了又去,不知道過了多久,有禮部的人在外面稟報,祭祀的時辰差不多了。
所有人都退走,愈發豔冠群芳的公孫慈在公孫墨面前站起身來,公孫墨看著這個一直以來喊他二哥的小姑娘,唇角一抿終究一問,“阿慈,你恨二哥嗎?”
恨?公孫慈掩嘴笑起來,“恨人也要用一整顆心的。”
公孫墨微微怔愣,公孫慈已經轉身向外走,恨人也要用一整顆心的,她呢,她早就沒有了,公孫墨看著公孫慈的腳步向外走去,眸光漸漸地變得深邃,在她走出簾門的最後一剎那,公孫墨的語聲驟而變得輕緩而清絕,“阿慈,這宮裡的每個人都有自己的不得已,在如何的委屈都已經過去,再如何的彌天大錯二哥都不追究你,去了大梁,就忘了大燕,只做你喜歡做的事情吧。”
公孫慈的腳步微頓,心頭酸澀苦痛難當,終究被這兩句話惹下淚來,若只是委屈,她自有天家之女的驕傲,再委曲求全又有何不可,可是那怎麼能只是委屈呢,她沒有再回頭看一眼住了十四年的閨閣,也沒有看被她叫了十多年二哥的人,她的語聲分明沁滿了笑意,可聽在人的耳朵裡卻又是那般的荒涼,她繼續提起步子往前走,“只為二哥今日之言,在公孫慈的心中,二哥永遠都是二哥,此去大梁萬里之遙,二哥保重。”
燕京城前所未有的熱鬧,在朝聖門之前做別百官,拜別公孫墨與趙湘瀾,當一身大紅喜袍的公孫慈上了婚儀車輦之時,她做的第一件事便是將髮髻上那最後被綰上去的髮絲一刀割斷,公孫成霖看著公孫慈從車窗伸出一段欺霜賽雪的手腕,手中似有什麼一閃而過,終究是散進了風裡再也尋之不得。
十里紅妝,花團錦繡,公孫慈靜靜的坐在車輦之中,感受著身後熱鬧的聲音越來越遠,精緻的面容彷彿入了定一般的寂然,在她身後三十步之外,齊林一身暗黑色的官袍跪在城門樓下,身子伏的低低的,拱起的背脊定格了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