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西來!可別到時候把我們家的蕙哥兒和芷哥兒帶壞就糟糕了。六太太,要是太夫人跟您說這件事,您可千萬不能答應啊!就是四小姐,”她朝竇昭望去,“我看也不能留——您就說天氣太熱,身子骨不舒服,把她送到太夫人那裡,誰願意帶誰帶去,反正也不會少了她的吃穿。”
蕙哥兒和芷哥兒是六房的長子和次子。
“這種話以後不要再說了!”紀氏不悅道,“她又不是小貓小狗,喜歡的時候就養著,不喜歡的時候就隨便丟在哪。她可是個活生生的孩子!”
“可是……”王嬤嬤躊躇道。
“這也只是我的猜測而已。”紀氏打斷了她的話,道,“就算我猜對了,這件事也不是能一蹴而就的——諸家的婚事要給個交待吧?趙家舅爺那裡要討個同意書吧?王行宜那裡要想辦法讓他領情吧?”
“也是哦!”王嬤嬤情緒慢慢平靜下來,“不說別的,諸家在真定縣也是有頭有臉的人家,竇家不說出個三六九來,諸家斷然不會同意退親的。”
“你恰恰說錯了。”紀氏笑道,“這三件事裡,最容易,最簡單的是和諸家的婚事。你想想,先前諸家不知道從哪裡聽到訊息,說七叔和小妾之間有些事沒有理順,三嫂找了那麼多人說項,諸家就是不同意五月裡成親,可見諸家是心疼女兒的人家。若是知道王家鬧得這樣兇,定然捨不得讓捧在手心裡長大的嬌嬌女兒受這樣的罪,不用竇家去提,諸家就會主動退親的。”她說著,喝了口茶,“最難的卻是讓趙家舅爺同意把王姨娘扶正。”她的聲音低了下去,“趙家舅爺此時只怕恨死了竇家,要不是顧忌著壽姑,殺竇世英的心都有。竇家不去求那扶正的同意書則罷,若是去求,肯定是求不到的。求不到不說,恐怕還會趁機弄些讓竇家臉上無光的事出來。”
“那老太爺有什麼傷腦筋的?”王嬤嬤笑道,“到時候只說趙家舅爺不答應將王姨娘扶正,另行再娶就是了。太夫人難道還能逼著趙家舅爺寫同意書不成?”
“說不定這正中了太夫人的下懷!”紀氏說著,目光再次落在了竇昭的身上,“太夫人不能逼著趙家舅爺寫同意書,卻能讓趙家舅爺在西北永遠不能挪窩。山高水長,除非趙家舅爺不做官回來和竇家打官司,否則有竇家撐腰,王姨娘就光明正大地能頂著繼室的名頭生兒育女。可如果趙家舅爺辭官回來和竇家打官司……一個沒有了官身的人,你說,他能打得贏竇家嗎?不僅打不贏,多半還會傾家蕩產,一貧如洗。就算是子孫聰明,也無力再供養其讀書入仕……”
王嬤嬤打了個寒顫:“太夫人,這也太,太狠了點吧!”
“這未必就全是太夫人的主意,”紀氏透著氣,“我們家這位五伯,說話總喜歡說一半,留一半。”
王嬤嬤同情起竇昭來:“手心手背都是肉。還好四小姐不懂事,不必夾在中間左右為難。”
“你以為壽姑有好日子過啊!”紀氏愛憐地摸了摸竇昭的頭,“你如果是壽姑,如果有一天,有人告訴你,王姨娘是害死趙氏的兇手,你會怎麼做?”
“我肯定是要為生母討個公道的。”王嬤嬤想也沒想地道。
“就是。”紀氏的聲音幽長而低沉,彷彿把舊胡琴,悲涼而蒼茫,“趙家舅爺不寫同意書,就這樣和竇家對峙著。若是王行宜一心一意尾隨五伯則罷,若是王行宜三心二意,等壽姑長大了,竇家只要告訴壽姑真相,壽姑若是嫁得金龜婿,說服夫婿幫她出頭,一紙狀書告到官府,王姨娘名不正言不順,立刻可以把她從雲端打落泥沼;若是壽姑嫁了個平凡普通的人家,竇家這麼多子弟,總有人會站在壽姑那邊吧?一樣可以讓王姨娘由妻成妾……壽姑遞了這紙狀書,七叔一個‘以妾為妻’的罪名逃不了。不遞這紙狀書,壽姑只怕是意難平……果真到了那一步,王家是錐心之痛,竇家是疥癬之症,別人只會說竇家顧及同僚的情面,王家卻是養女不教……再說了,七老爺畢竟不是東竇的人……”
“我們老太爺怎麼把您嫁到了這樣一戶人家!”王嬤嬤臉色發白,炎炎夏季,她竟然覺得骨子裡都涼颼颼的,“我們紀家可沒有這樣的事。”
“哪家高門大戶看著繁華似繡,裡面千瘡百孔?”紀氏道,“你不過是不知道紀家的事而已。”
王嬤嬤默然。
有小丫鬟稟道:“六爺回來了!”
紀氏朝王嬤嬤使了個眼色:“千萬不要在六爺面前透了口氣,讓他高高興興地去鄉試了再說。”
“老奴省得。”王嬤嬤沉聲道,跟著紀氏出了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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