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就在床上吃吧!”
有兩個婦人端著擺了早膳的炕桌進來。一個花信年齡,體態妖嬈,穿了件茄色的杭綢素面褙子;一個雙十年華,清麗秀美,穿了件天青色杭綢素面褙子;兩都戴著珠花,插著金簪,打扮得漂亮而不失端莊。
竇昭訝然:“怎麼是你們?”
兩人聞言淚珠在眼眶裡打著轉兒。
年長的那個道:“我們笨手笨腳的,也做不出別的,只好做些粗活,在夫人面前端茶倒水,盡點心意。”
年輕的那個在旁邊直點頭。
竇昭失笑。
這兩個婦人是魏廷瑜的妾室。年長的姓康,年輕些的姓史。還有兩個妾室,一個姓伍,一個姓胡。蕤哥兒五歲之後,她們先後給魏廷瑜生了六男四女。
竇昭的兩個孩子都大了,她並不介意這些妾室為魏家開枝散葉。
上陣親兄弟,打仗父子兵。
這些孩子有出息了,也能幫幫葳哥兒和蕤哥兒。
她由康姨娘服侍著坐起來,史姨娘將大白帕子圍在她的胸前,端了碗紅棗蓮子粥給她,道:“這是伍姨娘做的——她今天寅時就起來了,這粥足足熬了一個時辰,又香又甜又糯。”
竇昭笑著吃了一口,道:“還不錯。”
康姨娘和史姨娘都笑了起來,笑容顯得格外的舒暢。
兩人輕聲軟語地給她介紹著菜品,說著這幾天家裡發生的一些趣事,逗著她開心。
但竇昭還是隻吃了小半碗就吃不下去了。
康姨娘和史姨娘還要再勸,翠冷笑道:“夫人這幾天吃的都不多,小心積食。”
兩人就提出來讓胡姨娘彈弦,康姨娘給竇昭唱幾隻小曲解悶。
竇昭忍俊不禁:“我這又不是侯爺的花廳,唱什麼曲,彈什麼弦!你們的心意我領了。我這一病,侯爺那邊還要人服侍呢。你們只管照顧好侯爺就行了,我這邊有翠冷她們就行了。”然後遣了她們,“你們以後不要再來了。小心過了病氣。”
兩人見竇昭態度堅決,唯唯應喏,退了下去。
被這樣一番鬧騰,竇昭很是疲倦,不知道為什麼,怎麼也睡不著,讓翠冷給她找了本書打發時間,字映在眼裡全是重影。
她丟了書,睜著眼睛發呆。
門外有人小聲說話,不一會,傳來一陣陣低泣。
聲音細細的,哭得十分傷心,時斷時續,好像強壓著心中的悲傷般,反而讓人感覺到有種痛不生悲切。
竇昭不禁仔細地聆聽。
是胡姨娘的聲音。
她邊哭邊道:“……可大家都說,夫人活不長了……要是夫人有個三長兩短的,我和五爺可怎麼辦啊……好姐姐,您就給句話我吧?夫人到底怎樣了……我這幾天,可沒有睡過一個好覺……”
竇昭失笑。
原來,最怕她病逝的竟然是幾個姨娘——魏廷瑜以後自有美嬌娘進門,葳哥兒、蕤哥兒有朱氏,婆婆有魏廷珍,只有幾個姨娘,兒子還小,魏廷瑜處處留情,沒有個依靠。
不知道她的葬禮上誰會哭得最真切?
這麼一想,她心頭的鬱懣散去,慚慚高興起來。
用被子捂住了頭。
漆靜中,她沉沉睡去。
她又回到了那個夢。
不過,這次的夢略有些不同。
她坐在臨窗的大炕上,陽光照著積雪,透過窗欞反射到屋子裡,屋子裡一片雪亮。
嘴角長著顆紅痣的俏麗**穿著件茜紅色的細布棉襖,正在和她玩翻繩,還有四、五個十歲至十五歲不等的丫鬟坐在炕邊做針線。
竇昭一個也不認識。
看見她們身上穿著的細布棉襖和粗布裙子,她倍感親切。
從前在真定的時候,她們家的丫鬟、婆子就是這樣穿的。
竇昭東張西望。
窗戶上糊的是高麗紙,炕的一邊是裝棉褥棉被的黑漆炕櫃,炕上鋪著半新不舊的大紅氈毯,對面牆上掛著幅觀世音持瓶圖,圖下是個小小的黑漆香桌,供著個小小的三足銅鼎,插著三支早就燃完了的香炷。香桌的兩邊是黑漆高櫃。幾個丫鬟坐在黑漆的春凳上。地下鋪的是青石磚。
屋子裡很溫和。
見竇昭不理她,那個俏麗的婦人笑著喊她:“四小姐,該您翻繩了!”
竇昭回過頭去。
那個俏麗的婦人溫柔地朝著她,耐心地等著她翻繩。
竇昭猶豫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