俊亭引著葉小天下了樓,進入花廳。這花廳一幾一登、一屏一椅,皆為貴重木料製成,並且鑲金嵌玉的華靡裝飾,全部原色上漆,保留了木料本色,奢而不華,不見俗氣。
葉小天坐下,馬上有人奉上茶來,茶水之前就已沏好。此時水溫恰可入口。葉小天抿了一口茶,睨了於俊亭一眼,於俊亭看見他的目光,不禁問道:“葉推官有何話說?”
葉小天道:“監州大人手段了得。尤其是大悲寺內的機關,葉某實在是想象不到。當初將葉某安置在大悲寺時,監州大人就已在策劃今日之事了吧?”
其實於俊亭當時還真沒什麼想法,她當時可沒有想過為了葉小天,把御家、項家和吳家徹底推向張家的意思。只不過她也不想讓葉小天不明不白地死在自己手上,自然就選擇了大悲寺這處她能施加影響和控制的所在。
但葉小天並不清楚這一點。而且從悲寺僧侶對於俊亭的全面配合和僧舍內那巧盡匠思的機關暗道來看,應該是於俊亭選擇此處時就已抱著搭救的心思,是以葉小天有此一問。
於俊亭當然不會坦誠自己對他的所作所為雖有好感,卻也沒有全力搭救的意思。順手推舟道:“葉推官的所作所為,令我深感欽佩。況且,你的對頭是張家,你我可謂同仇敵愾。於某豈有不伸援手的道理。至於說那大悲寺內的機關……”
於俊亭纖白的手指輕輕摸挲著細白瓷的茶盞,悵然道:“大悲寺和我於家大有淵源,寺裡當年翻修僧舍時。我家還曾捐獻大筆香油錢,只是不為外界所知罷了。說到機關暗道,那只是因為我從小就躲避各種明槍暗箭,習慣使然……”
於俊亭眉宇間微微現出黯然神色,與平素的神采飛揚大不一樣,看來楚楚可憐。葉小天看在眼中,不好深問,心中卻想:“豪門自有豪門的為難,想必這位女土司以女兒之身統御一個偌大的家族,也有許多不足為外人道的苦衷了。”
花廳中靜默下來,過了片刻,葉小天才輕咳一聲道:“照理說,葉某得罪了五方權貴,先斬後奏之舉又有違朝廷法度,唯一的出路只有隱姓埋名,一走了之。可監州大人卻說,還要保我推官之職,不知監州大人怎樣打算?”
於俊亭眉頭一挑,先前的黯然一掃而空,英氣勃發地道:“張氏不肖,百姓困苦。於某欲信理庶績;勸農販貧;決訟斷闢;興利除害;意欲如此,必先整頓吏治,要有所作為,必得有賢良相助。而葉推官,正是大賢之人!”
於俊亭目光灼熱地看著葉小天,道:“獄者;萬民之命;可以禁暴止邪;養育群生。貪者凜然,殘暴生畏,能使生者不怨;死者不恨,乃是於某整頓銅仁的關鍵一環。所以,負責刑名的官員,要既賢而良,如此人物,非你莫屬!
其實,即便沒有葉推官近日的舉動,我想做這些事,早晚也要和這些倚仗權勢、殘暴不仁的權貴們徹底決裂的,既然如此,葉推官的命我要保、葉推官的官,我當然也要保。要做到這一點,唯一的選擇,就只能是以硬碰硬,迫他們屈服了!”
於俊亭先前對付張知府時的一系列舉措,已經暴露了她的野心,如果這時避口不談,一味向葉小天施恩,說自己完全是激於義憤才出手相助,反而不易取信於他。
古語有云:“同德則同心,同心則同志。”又有人言:“所與交友,必也同志。”實屬至理,反過來,若是同志,則可同心,所以於俊亭決心由此著手來取信葉小天,把他拉為自己的臂助。
葉小天眉頭輕輕一皺,擔心地道:“硬碰硬?”
於俊亭慨然道:“不錯!若是讓你留在大悲寺,在他們的看管之下,我不放心,萬一他們暗下黑手,終究照看不及,只能救你出來,卻事起倉促,許多事還來不及準備。現在你且住在我的府上忍耐一陣。等我調動本部兵馬,控制了銅仁局勢,便可讓你公開露面,那時誰敢向你發難,武力解決就是了!”
葉小天擔心地道:“監州大人前番雖然勝了張知府一局,卻只是折了張知府的威望,對張家的實力並沒有影響,還談不上絕對的優勢,若是武力嚇不住他們的話,恐怕雙方就真要啟動戰端了。”
於俊亭道:“想兵不血刃地取代張家,談何容易。要想有所作為,總是要流血的,於某對此早有預料。他們若真要戰,那便戰!不過,我諒他們也不敢輕啟戰端!”
於俊亭說得大義凜然,心中卻想:“他們要是真肯動武才好,哪怕我吃了虧,甚至為了你搞得四面楚歌,只要能把你從此綁在我身上,那也值得了。能出山的生苗,比整個銅仁府還要強大,那時於某還有何懼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