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運河方向過來的人流、貨物,若想進入京師內城,崇文門是必經之地。當初京師各門皆有稅關,但崇文門是最繁華的一個,來自於東南的貨物都從崇文門進入內城,佔了全部貨物的大頭。
不知從何年月起,朝廷將京師九門的稅關統一由崇文門宣課分司管理,反正其他各門比起崇文門來只是小頭。所以廣義上的崇文門稅關指的是京師九門所有哨卡稅關,狹義上的崇文門稅關自然還指的是崇文門外關卡。
這崇文門宣課分司大使,既有京官的面子,又有超級豐厚的油水,是肥缺裡的肥缺,低階官職中的小極品。所有上不了檯面的七品以下低階官員,無不對這個職務夢寐以求。
當然,區區一個九品雜官,雖然是很肥的那種,而且還是京師商家眼裡的要害實權人物,但在如今的李大人心中,也就是比平民高一點的螞蟻而已,實在入不了他的法眼,他考慮的只是自己的目的而已。
再說作為監察風憲之官,不查處些貪官汙吏,那就顯得平庸失職,這大使倒也是個合適物件。
打定主意,李佑便召集儀從,向南城而去。出了崇文門,沒有多遠折向東就是宣課分司。
衚衕裡裡熙熙攘攘,來來往往的商家如同過江之鯽,宛如鬧市中一般。李大人駕到,自然在宣課分司大門外清出了空地。
聽說負責糾察京城地面的提督五城御史李大人突然駕到,不知所為何來,整個宣課分司都騷動不寧了。
任何一個油水豐厚的衙門,最擔心之事莫過於手握監察大權的上官不打招呼突然襲擊,就像李大人今日這般。
等轎子停穩後,李佑下了轎子,便看到十餘人立在宣課分司大門外恭候。當中只有一人身穿九品綠袍,定然就是那分司大使了,其餘大約是書辦吏員之流。
上下有別,雙方以李大人為尊,他自然兩眼朝天傲立不動,而那宣課分司大使則趨步上前迎接。
兩人相距尚有數尺時,宣課分司大使人影迎風一晃,忽然從李大人眼角中消失了。倒叫李佑微微嚇了一小跳,卻又聽到噗通一聲響。
再細看,見那宣課分司大使已經跪在地面,跪的很實在,跪的很痛快,跪的很瀟灑,沒有半點虛假。並伏地拜道:“卑職崇文門宣課分司大使陸元廣!拜見僉憲老大人!”
此情此景,叫本來很冷淡的李大人十分動容。國朝官場跪拜禮儀自然有其習俗,理論上相差超過兩品就要跪拜,但具體情況有有所不同。
外地比較嚴格一些,有時甚至差一品也要跪拜,但在京師官場,上下之間並不流行跪拜之禮,多是拱手相見。一般而言,京師官場上只有宰輔和吏部天官才有享受被跪拜的特權。
李大人是正五品實權清流,陸元廣是九品雜官,身份差距猶如天攘之別,放在外地理當跪見。但在京城仍然屬於可跪可不跪的範疇,大多時候是不用跪的,然而陸大使絲毫不猶豫的化身為地板流。
納頭便拜,好重的大禮”李佑心裡暗暗震動,不由自主的倒退一步,盛氣凌人的氣勢悄然消失了。
李大人當即又意識到,這廝多半是個狠角色,能把姿態放到如此低的程度,絕非常人也,或者說能安穩坐在這個天子腳下的肥缺上,肯定有幾把刷子。
他依舊擺出架子吩咐道:“陸大使不必多禮,快快請起。”
等到對方起身,李佑才看清陸大使樣貌,濃眉大眼,一張方臉,面板略黑,單從長相而言不似奸猾之人。
陸元廣畢恭畢敬的問道:“老大人大駕光臨,卑職有失遠迎,不知此次前來。”
李佑漫不經心的掃視四周圍觀人群,朗聲道:“有客商狀告貴司,本官便借用衙署問一問案子!”
這話聽起來很霸氣,審問別人還要借他的官署,好似羞辱人一般,其實很正常。國朝體制,巡城御史問案有權就近借用官署,李佑作為巡城御史總頭目,當然更有這個權力。
陸大使延請道:“上差有命,何敢不從,請入內!”
李佑便率領隨從進入宣課分司衙署,附近的客商望著他的背影竊竊私語,大約都有所期待罷。
李大人鳩佔鵲巢,端坐上首,陸元廣大使在自家衙署內,只能站在下首侍立待問。
李佑咳嗽一聲,先將案情說了說,質問道:“可有此事?”
“確有此事。”陸大使答道。
李大人拍案道:“你以連坐之法苛虐行商,濫罰財貨,是何道理?有司昏庸不明,竟然失察,本官定不輕饒!”
李佑重點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