個大腹便便,身穿綾羅,看來十分體面富態的生意人說著什麼。
芸香帶著我走進去,就聽到那人急切的聲音——
“高老闆,你這樣可怎麼好。我還指著你把這批貨做完呢。”
“真是抱歉,王老闆。”
“哎,你這一走,我今後再要繡品,找誰要啊。”
那位高老闆只是笑著,並不接話,倒是旁邊的繡娘們都是一臉焦慮,其中一個大著膽子道:“老闆,你這走了,我們將來可怎麼辦才好?”
“哎,這個世道,個人管個人吧。”
“高老闆,你這話就不對了。咱們多少年的生意來往了,你說走就走,我這批貨還等著人趕呢,不然我交不了差啊……”
聽著他們你一言我一語,芸香在旁邊輕輕嘆了口氣,道:“你也看到了。高老闆這一走,這些繡娘都沒人管了,人微言輕的,就算那些大老闆有活,也不可能一個一個找來做啊,將來只怕……”
我聽著沒說話,只看著那位王老闆越來越急,紅彤彤的臉上滿是油膩的汗,不停的拿著帕子擦臉,但那位高老闆卻已經是打定了主意要離開的,但他到底是個生意人,和和氣氣的,不管周圍人怎麼說,只是陪笑著敷衍而已。
我一直站在旁邊聽著,也不招搖,只小心的走過去跟幾個繡坊裡頗有資歷的繡娘談了幾句,大體上弄明白了一些情況。直等到那位王老闆架不住,頹然的轉身準備往外走的時候,我走上前去攔在他的面前:“王老闆請留步。”
他停下來看了我一眼,大概以為我也是這繡坊裡的繡娘,皺了下眉頭:“幹什麼?”
“王老闆現在手上有一大筆活,可是沒人能接,對嗎?”
他的眉頭擰得更緊了:“這跟你有什麼關係?”
我笑了笑:“這跟我原本是沒什麼關係,不過我聽說王老闆這批貨要得急,所以想來幫忙。”
“幫忙?你一個女人,能幫我什麼?”
“我想接下來。”
“什麼?你?”
他這才稍微注意的上下打量了我一番。
我今天也特地穿了件稍微體面些的衣服來,那王老闆看著我的衣著,眉頭稍微舒展了一些,但還是不放心的看著我:“你是什麼人,有什麼本事接這筆活?”
我還沒來得及說話,裡面的高老闆倒是已經認出了我,迎出來笑道:“王老闆,你還不知道,她原來也是我們繡坊的一位繡娘,雖然只是接一些零星的活,但技法卻非常的高超呢。”
“哦?”
我對著高老闆笑了笑。
雖然我也知道,他這麼說不過是為了擺脫王老闆的糾纏,順勢把事推出去,不過這個時候對我倒真的是大有益處,我對著他感激的一笑,這時就聽見王老闆道:“技法高超?有多高超?”
“……”
我挑著眉毛笑了笑。
我倒沒有想過,這位王老闆會這麼容易就把這筆活交給我,至少應該有讓他放心的原因才行。於是我微笑著從手裡掏出了一塊絹帕遞給他看:“這,您見過嗎?”
他原本還有些不屑一顧,但一看到我掏出的這塊絹帕,突然震了一下,急忙接過來仔細的看,周圍的那些繡娘這個時候也聞聲走了過來,看到那塊細膩得如同流水一般的絲絹,一個個都驚歎不已,王老闆算是識貨的,立刻說道:“這是江南製造局的絲帕,你怎麼得來的?”
我笑道:“這是一位朋友送的。我想問王老闆,你可見到有人能往這上面繡花的?”
他一聽,都震住了,周圍的繡娘們也都面露難色。
江南製造局出的絹帕最是細膩,幾乎看不到線縫,這樣的絲帕固然柔軟貼服,但往上繡花就成了一件大難事。且不說下針很難,單是特製的繡花針就細如髮絲,手眼不穩的人根本無法御針,盲目的刺繡,只會讓針腳凌亂不堪,粗糙的刺繡反倒白白毀了一張好帕子。據說當初製造局還在鼎盛時期,繡娘也不過寥寥數十人,都是全國最頂尖的技藝能手,後來江南製造局關閉,這些繡娘都湮沒於市井,如今再要找這樣的人,幾乎已經絕跡了。
王老闆驚道:“你能?”
我笑了笑,沒說話,只請旁邊的人幫我那一塊繃子過來。芸香一直站在我的旁邊,這個時候她急忙拿了給我,我將那塊絲帕繃上,旁邊有人立刻遞了一套針給我。
但我一看,立刻搖了搖頭。
這些針都太粗了,用在普通的絲絹上可以,但在這樣的絲帕上繡花,顯然是完全不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