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男兒成家之後,便該立業。”
“……”
“元豐,你可還記得,當年你跟朕一起,我們一起設想的,想要立下如何的大業?”
“……”
“你可還記得,你的初心?”
“……”
說起來,認識他們兄弟這麼多年了,跟在裴元灝身邊的時間也不多,似乎很少見到他一口氣說那麼多的話,而且是在這樣的情況下,風浪洶湧,遠處的山火熏天,他和裴元豐一個在那麼高的船上,一個在不斷漂泊盪漾的小艇上,周圍是完全擺開陣勢對峙的舟山水師和裴元修的海船,他居然不緊不慢,不慌不滿,問起裴元豐的初心。
初心……
我恍惚的回想著,當年在南下的船上,當我問他,為什麼殷皇后和裴元修都已經敗落逃離京城,他卻沒有跟著母親和兄長離開,而是留在了裴元灝的身邊,那個時候,他是如何回答我的?
他說:青嬰,可能在你的眼裡,我一直像個孩子,但其實,我也是有自己的抱負的……
他說:我也希望,能廢黜南方的賤民籍,讓漢人和我們關外的人融為一體,讓天朝南北融合,只有這樣,中原才能迎來真正的盛世,我騎馬打仗,浴血沙場,不是因為我好戰,而是因為,我有我自己的抱負和理想……
他說:雖然,我是跟母后比較親,但是——我和皇上的抱負,才是一樣的……
那,就是他的初心!
&nbyd_sj;sp; 現在,裴元灝問他的初心,是希望他能回到他的身邊去!
不是現在,當初在他的喜堂上,吳彥秋送來的那一幅鶺鴒玉帛圖,也是在向他昭示,不論發生了什麼事,發生了多少事,他始終還沒有放棄這個兄弟。最新章節全文閱讀
想到這裡,我不由的也緊張了起來,扶著船舷轉頭看著他,看著他靜靜的坐在那小艇上,一言不發,垂頭不語的樣子。
他會作何回應?
不僅是我有這樣的擔心,似乎周圍的人都有,甚至連一直御船朝另一邊行進的蕭玉聲兄弟都停了下來,任由風浪將小艇撩撥得起伏不定,他們都回過頭,定定的看著裴元豐。
不知過了多久,也許只是一息的長短,也可能過了很久,只是這個時候想得太多,往事回憶得太多,時間的流逝反倒不那麼明顯了,我看見裴元豐蒼白的臉慢慢的抬起來,那雙熬了一整夜,已經通紅的虎目中閃爍著點點流光,看向了船上的那個身影。
在看到那個身影的一瞬間,他整個人靜了下來。
甚至,連那緊握著薛慕華手的那隻手,都慢慢的放鬆了,好像放下了一個長久以來一直壓在他心頭的包袱。
他說道:“我的初心未變。”
“……”
“從未改變——”
這時,我感到周圍的人明顯都亂了一下,甚至連另一邊船上的裴元修和他身邊的人,也都下意識的動了一下。
蕭玉聲負在後背的手,已經放了下來,垂在身體兩側。
裴元灝卻反而是這些人中最平靜的一個,他雙手扶著圍欄,仍舊低頭看著他的這個五弟,但不知是否我的錯覺,也許是因為距離太遠,我根本就看花了眼,他握著圍欄的手微微的緊了一下。
就在這時,裴元豐接著說道:“但我,已經變了。”
……
所有的風浪,都彷彿靜在了這一刻。
所有的人,也都定在了這一刻。
明明那些隆隆的巨響都已經在西岸偃旗息鼓,但不知為什麼,我好像感覺有一道驚雷在頭頂厚重的雲層和滾滾的黑煙當中傳來,震得我整個人都有些發懵了。
他說——他已經變了!?
他已經變了!
是啊,已經這麼多年了,他已經從當初那個年輕氣盛的五皇子,會不顧一切跟當朝至尊針鋒相對的齊王,變成了如今在西川呼風喚雨,甚至操縱著一方兵馬,與東察合部二十萬大軍殊死搏鬥的梟將!
在經歷了那麼多之後,人又如何會不變呢?
不知為什麼,聽到他的這句話,我並沒有為一些不可挽回的過去而悲傷,也沒有為世事的變化而感懷,卻只是為了此刻的他,而心酸。
站在船上的裴元灝仍舊平靜,雖然衣衫被風吹得不斷飄飛,但他整個人卻像是冰雕一般,散發著寒意的矗立在船頭。聽了裴元豐的這句話,他也沒有什麼反應,只是沉默了許久,才彷彿低聲嘆了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