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網
硃紅不但相貌周正,行為也很端正,一家家姑娘打他眼前上車,他目不斜視,恪守禮節,給人十分安心之感。而且面對曾經相看過的蘿江,他大大方方下馬問安。
當趙府馬車過來,節南和趙雪蘭走到車前時,祥瑞門外突然起了一陣騷亂。祥瑞和張記離得那麼近,兩人看得分明。
幾個衙役推推搡搡著歪冠髒衫的孟元,其中頭役嚷著,“在後巷抓到一人,想要翻牆進館子,行為鬼祟,語無倫次。”
節南看著那張狼狽的臉,再次感嘆崔玉真到底看中孟元哪裡,回館子就回館子吧,走正門多好,光明正大,編個小理由就有說服力。偷偷摸摸回去,心裡豈不是有鬼。
忽聽一聲倒抽氣,節南迴頭瞧見崔玉真煞白的臉。
眼看孟元要讓那幾人推進祥瑞,他忽然用力扭過身來,往張記這邊亂看,最後目光落在節南的方向,傳遞一種“如何是好”的悲切訊號。
當然,那訊號是給崔玉真的。
“看什麼?難道還有你的同黨?”頭役粗魯一吼。
節南聽見,立即往旁邊走一步,擋住崔玉真。
那名衙役也往節南這邊看了看,早有上頭再三叮囑,今日張記讓觀鞠社姑娘們包場,當然不好亂猜疑,揪著孟元的衣脖子進門裡去了。
崔玉真身形晃了晃,腦袋嗑在節南背上。
虹兒和婆子正覺詫異,節南卻轉到崔玉真身側,暗暗撐住崔玉真的脊背,一面好似熱情相邀。
“玉真姑娘上我和雪蘭的車吧,你剛才不是邀我們去崔府再坐會兒,一路回去也熱鬧。”
跟在崔玉真身後的丫頭婆子看不見,正對著的硃紅卻瞧得真切,眉頭一皺踏前一步,不料眼中突然闖進一身姑袍,讓他急退幾步,才看清是軍器少監大人家那位帶髮修行的長姑娘。只看這一眼,他就挪開視線。
趙雪蘭幫忙擋開了硃紅探究崔玉真的目光。
節南無聲撇笑,帶崔玉真上了趙府馬車。
三女擠在一車,誰也沒說話,直到江心街關卡處,等著硃紅與郡兵說通,崔玉真才白著臉看趙雪蘭一眼,欲言又止。
趙雪蘭看看節南,後者顯然沒有幫她開口的打算,就道,“抱歉,玉真姑娘,其實上回在雕銜莊避雨時,我就不小心聽到了你和六娘說的話,但請你放心,我不會說出去的。”
崔玉真吃了一驚,隨即苦笑,“事到如今已瞞不住多久,你知道也無妨。”
節南仍是不語,估計自己一開口又刻薄。
“六娘,他們為何抓孟郎?”偏偏崔玉真不自覺依賴節南。
“也許和祥瑞館的命案有關。”孟郎,孟浪,真是——節南出於私心,一點不喜歡孟元。
“這——這——他和命案怎能有關聯?他那會兒和我——”崔玉真看看趙雪蘭,豁出去了,“在茶店裡說話。”
趙雪蘭一通百通,明白崔玉真果真不是問菜譜,而是和人私會。心裡懷疑是一回事,聽崔玉真承認又是另一回事,即刻大驚失色。
“我們知道,官差卻不知道。這人也真是,只管從大門出入,大方承認請我倆喝茶就好,何必偷偷摸摸爬牆,無端惹上一身腥,不動腦子的。”來了,來了,不自覺黑孟元。
崔玉真卻道,“他只是不想連累我罷。”
節南挑挑眉,沉默。
她發現了,崔玉真同年顏都得一毛病,眼睛上糊著窗紙,光看見情人完美的剪影。
趙雪蘭這時就跟開了慧似的,“玉真姑娘不必多憂,你與六娘一道回來的,自有六娘為你作證,不會受到牽連。而且,我聽說孟公子是六娘向我爹引薦的,大可說孟公子為感謝六娘請了你二人喝茶就是,說不定就能證實孟公子清白。”
崔玉真痛苦的目光頓現明光,“正是。”
節南想,姑娘們,這點宅子裡的小聰明就別拿到大場面上來了。御史臺,刑部六扇門,郡衙郡兵,三方聯手,要捉出混在工部的密探,結果不盡人意,認人的蘇致死了,施行毒殺的兩名殺手也死了,真正的密探一個沒揪出來,恰好傻乎乎的孟元自己撞槍頭。
沒錯,她和王泮林已經合演一齣戲,把搜查茶店的官差打發走了,但現在孟元是直接落在御史臺張中丞手上。不說別人,那崔衍知,就不是好糊弄的,之前“巧遇”那套說辭根本行不通。
怎麼巧遇的?
今日工部宴請官匠,這孟元卻趁亂跑街上瞎轉悠,遇到王泮林,又遇到她和崔玉真,再湊了一桌喝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