頭輕輕一點,胤禩便讓高明去跟候在宮門外頭的四阿哥府下人說一聲,這邊攙著他往阿哥所走去。
秋風起,夜色涼,月透過斑駁樹影倒映在兩人互相依偎,一邊往前走著的身體上,突然讓胤禩想起當年佟皇后去世,胤禛在靈堂裡守夜的情形來。
上輩子,關於這個四哥小時候的記憶很少,少到現在回想起來,只能想起這輩子兩人幼時的情景了。
對方的呼吸之間帶了些許酒意,噴在自己耳畔,連帶著頸窩處也跟著醺熱起來。
兩人進了阿哥所,伺候的人忙迎上來,端著熱水熱茶,要將兩人各自攙扶開。
忙活半晌,又重新被服侍著躺在一張床榻上。
胤禩醉得不輕,剛才勉力支撐著幾分清醒,此刻卻是累極了。
胤禛忽而睜開眼,目光灼灼地望著枕邊人,眼神黝深邃,似乎之前的醉態都是錯覺。
“小八。”
“嗯?”
“你覺得四哥可好?”
“自然,嗯,是好的……”胤禩微微擰著眉毛,像是認真思索了之後才回答,這副樣子讓胤禛覺得十分可愛,忍不住起了逗弄的心。
“那先前怎的還說與我在一起很累?”
“……我出身不好,小時候沒有兄弟願意與我相處……除了四哥,後來就習慣了,怕失去你,愈發小心……”他說得斷斷續續,但胤禛總算是聽明白了。
之前在太子那裡聽到的話,終究是留了點疙瘩,之後任旁人如何開解,他如何安慰自己,也無法完全釋懷。
俗話說酒後吐真言,他這一番話,卻令自己最後那點不快煙消雲散,不復存在。
小心眼也罷,過於計較也罷,終是太過在乎這個人,才會患得患失。
所以存心灌醉了他,想再聽一次“真言”。
手撫上那人唇瓣,胤禛俯下身,氣息在他臉上淺淺掠過。
“胤禩……”
“唔……”那人含糊應了一聲,翻身將他抱住,如同抱了個枕頭一般,讓胤禛哭笑不得,卻也伸出手去輕輕拍著他的背。
“幸好還有你。”
養母早已走了,生母眼中只有十四,十四與自己是同母兄弟,卻形同陌路,雖然有了福晉,能說的,終究有限。
眾兄弟中,五哥、七哥、和十三弟的心地都還算純厚,但也僅止於此而已,畢竟生於天家,彼此都有太多顧忌。
幸好還有這個從小一起長大的人。
熟悉的氣息近在咫尺,僅著單衣的身體微弓起腰,露出鎖骨下面一大片白皙的肌膚來。
可胤禛確實也是累了,戲弄的念頭只在腦海中一閃而過,隨即便被沉沉睡意覆蓋住,眼睛也隨之闔上。
兩人相擁而眠。
片刻的靜謐之後,胤禩睜開眼睛。
這個四哥啊……
他無奈地笑了。
既是能哄得他心結全消,也不枉自己借酒裝醉說了這一番話。
後半夜,胤禛卻是被噩夢驚醒的。
身體陡然僵直,額頭冷汗津津。
連帶著胤禩也醒了過來。
“四哥?”
“……我剛才做了個夢。”
“什麼夢?”
“我夢見,你我坐在西暖閣裡議事,”胤禛喃喃道,“說著說著,我們就吵了起來,你跪在地上……”
他跪在地上,任自己罵著,低垂著頭,一聲不吭,也看不清神情。
自己罵完,氣沖沖地讓他滾出去,他起身,慢慢地,一步步退出去,退到門外,隔著厚重的門,隱約傳來壓抑的低咳聲……
然後,胤禛就醒了,
夢中的情景如同一塊石頭,壓得他沉甸甸喘不過起來,就算清醒過來,胸腔彷彿還殘留著點抽痛。
在那夢裡,自己與他都有些蒼老了,這人中年的模樣跟現在也並沒有相差很大,只是多了些眼角細紋,頭上鬢角摻雜了些灰白的顏色,面容愈發儒雅沉凝。
胤禩沒有吭聲,半晌,才道:“只是夢而已。”
胤禛突然用力抱住對方,兩個人的身體緊緊依偎在一起。
“胤禩。”
“嗯?”
“……沒什麼,睡覺吧。”
沒過幾天,康熙下旨巡幸塞北。
這一次,不僅大阿哥、三阿哥隨侍聖駕,便連太子、四阿哥、五阿哥、八阿哥也赫然在列。
四阿哥閉門思過,並不是失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