己會不會有哪裡失禮了?
不知過了多久,只聽見門被推開的聲音。
腳步聲越來越近,她忍不住直了直身子,卻發現腰腹維持著同一個姿勢快一個時辰,已經有些僵硬了。
喜秤揭開了她的蓋頭,廷姝低著頭不敢抬起來。
胤禩看著她,一時也不知道說什麼好。
他喝的酒其實不多,方才雖然不停有人上前敬酒,但他都喝得頗為節制。
成婚娶妻,已經久遠得彷彿上輩子的事情了,現在看著眼前一身貝勒嫡福晉禮服的陌生女子,忍不住有點恍惚起來。
她不是毓秀,自己也早已不是前世的胤禩。
那她跟著自己,可還會重蹈當年的覆轍?
女子低垂著頭,從他站著的角度,可以看到那柔順溫和的眉眼,圓潤如水。
她與毓秀,應該是不一樣的。
可為什麼自己心底還是空蕩蕩的。
好像遺落了什麼事情,什麼東西。
胤禩微微皺起眉頭,站在那裡沒有動。
他掃視了一週,入目皆是晃眼的紅色,那頭兩對龍鳳燭,正灼灼燃著,發出細微的噼啪聲。
這樣的紅色……
不期然就想起胤禛來。
當時他也是大婚,喝得滿身酒氣,在那條迴廊,將自己壓在柱子上……
胤禩閉了閉眼,又看看廷姝,幾不可聞地嘆氣,上前一步,執起她的手。
廷姝訝異抬首,突然啊的一聲。
“怎麼了?”胤禩看向她,只見女子臉上染了一層淡淡的紅,跟胭脂慢慢糅合,顯得分外動人。
廷姝聲如蚊吶:“爺曾捧著葵花在街上走,我還遣丫鬟跟爺買過花……”
胤禩自然記得這件事,卻仍故作驚訝地笑道:“原來那天馬車裡的小姐是你,如此說來,我們還真是有緣。”
廷姝的臉更紅了,彷彿要滴出血來。
胤禩看得有趣,正想說什麼,外頭突然傳來一陣急促的敲門聲。
“爺,是奴才!”陸九壓低了聲音,飛快地道。
胤禩一怔,起身去開門。
“爺!”陸九苦著臉道,“四貝勒爺就在院子外頭,說想見您,站在那兒不走了,奴才們又不敢趕……”
胤禩點點頭。“我去看看。”
剛邁出門口,回過頭,對著房中女子道:“你等會兒,我馬上回來。”
廷姝低下頭去,看不見表情。
胤禩顧不上她,隨即往外面走去。
走至院中,便已見到那人靜靜地站在門口望著他,襯著周圍喜氣洋洋的燈籠掛飾,愈發顯得清冷。
胤禩不知道他為什麼從蓆棚喝酒的地方跑過來,兩人對望半晌,他輕輕開口:“四哥。”
胤禛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一時衝動走到這裡來。
耳邊全是恭喜這人大婚的吉祥話,一眼望去坐滿了皇室宗親,連太子都代皇阿瑪前來賀禮,張燈結綵,熱鬧非凡。
他心裡不痛快,那是肯定的,但也不可能攔著胤禩不讓他成親。
所以不知不覺走到這裡來。
只是想看看他。
胤禩看著眼前這人,心裡突然泛起一絲苦澀。
上輩子,他們糾纏到死,這輩子,自己好不容易放棄那個皇位,本想這清靜度日,結果對方卻不放過他。
他嘆了口氣:“四哥,回去吃酒吧,外頭熱鬧……”
胤禛不說話,慢慢地走上前,從袖中拿出一個泥人,遞給他。
胤禩接過來,藉著昏暗的燈光,隱約看到泥人的模樣,分明有七分像胤禛。
心頭不由一震。
“上次去山西,沒什麼好東西,就買了一對泥人,還有一個,放在我那裡。”胤禛笑了一下,並沒有說另一個是什麼模樣,但胤禩直覺便已知道答案。
“你大婚,四哥沒什麼好東西送你,這個小玩意兒不值錢,就留在身邊玩罷……”他的聲音低低的,似乎帶了些沙啞。“四哥,祝你早生貴子,白頭到老。”
胤禩看著他,不知道該說什麼,只覺得手心裡的泥人,彷彿還帶著這人的體溫。
胤禛突然伸出手,狠狠抱住他。
不過一會兒,又放開。
轉身就走,頭也不回。
胤禩看著他的身影消失在拐角,又低頭去看那個泥人,表情晦暗不明。
胤禛回到蓆棚,熱鬧還未結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