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能想象……有你這樣的女兒,她該是多麼的滿足和幸福。”
屹湘心疼了一下。
滿足和幸福?也許是痛苦和無奈的多。
“我羨慕這樣的母女關係。曾經,我和我的母親是最最親密的。可她一度也是這世上我最痛恨的人。”汪瓷生轉了下臉。她白皙的肌膚,在陰霾和柔光中呈現一種對比的差異。說出“痛恨”兩個字的時候,她的嘴唇似乎都是冷冰冰的。
屹湘咬了下牙關。
她能想象,汪瓷生在殺伐決斷的時候,該是多麼的冷酷無情。到此時她也不能不猜測,對於鄔家、鄔載文、和鄔氏的企業來說,汪瓷生是怎麼樣一個可怕的對手,偏偏藏在溫柔華美的面容之後,看上去是那麼的無害……她嚥了下唾沫。
“恨了一些年。恨到幾乎想過要跟她同歸於盡……”汪瓷生轉了下手指上的戒指。藉著這一低頭間,將言語間逸出的怨恨,掩飾些去;掩飾的並不好,好像也並不想掩飾的天衣無縫,而是要將自己此時的心情原原本本的放在屹湘面前——屹湘向後挪了一下。
“但恨到後來,才知道,我恨的不是她,恨的是我自己。恨自己的無能為力。是不是很諷刺,無能為力這四個字,怎麼可能用在我身上?我一生中所有的奮鬥,都是在努力擺脫‘無能為力’——可我在自己最最在的、願意拿生命去換取的物事上,恰恰是最無能為力的。在失去我最愛的人的時候,在失去我的孩子的時候,在失去最愛我的人的時候……統統都無能為力。”
汪瓷生從沙發上站了起來。
這是個沒有絲毫拖泥帶水的動作,乾淨利落的像一個女軍人。
屹湘並沒有看她。
她似乎是被汪瓷生這樣一種述說給蠱惑了,只能靠在沙發上,聽。
“我很小的時候就知道自己跟別人不一樣。我的父親跟別人不一樣,我的母親更是跟鄰家的伯母嬸嬸姨姨姐姐不一樣……她甚至連話都講不太好。開心和不開心的時候,都是沉默的看著我,看著父親,微笑。我父親,高大、英俊、正直、剛強,是鐵骨錚錚的男子漢……是世上最偉岸的男子漢。”
提到父親,汪瓷生臉上露出了類似微笑的表情。
喜悅,而驕傲。
就在這樣的表情映照下,屹湘覺得,汪瓷生甚至露出了童真……
“生於中醫世家的他幼年失怙,由寡母撫育,自強不息。十六歲考取湖南省官費留學日本,先後就讀語言預科、高等學校和帝國醫大。在他醫學院三年級時,日本侵華戰爭全面爆發。他中止學業,回國參軍。那一年,他22歲。在他離開東瀛的時候,有一個女孩子向他表示了愛意和追隨他歸國的心願。那女子名叫阿部美智子。阿部美智子比父親小四歲,卻聰穎至極,在帝國醫大,僅僅比他低了一級。美智子在入學儀式上便對父親一見鍾情。但她出身貴族世家,就讀醫科已經離經叛道,若追隨一個貧窮學生、還是在日華人,是不被家族允許的行為。於是她便將自己的心思埋藏的很好,只是暗中的關心父親。在那個時候,聰明的父親早已發現美智子對他的心意,並不是不感動,但他不能接受因此也不能給她任何希望。其實在父親抵日之後半年,即發生‘九一八事變’,父親便已經意識到,中日之間大規模戰爭的不可避免。儘管他的師長、同學、房東甚至鄰居多數都對他友善親和,他還是做好了最壞的打算。他以‘國之將亡、何以家為’為由,拒絕了那個阿部美智子。
第十七章 風雨浸染的荊棘 (九)
“父親回國後加入國、民、黨、陸軍,追隨張靈、甫將軍。後經選拔入空軍序列,並赴美受訓。在抗戰期間,與他的戰友一起,立下赫赫戰功。在起飛之後不知道能不能再回來降落在自己國土的幾年間,父親都沒有娶妻生子的打算。那時候在他心裡,朝不保夕是一方面原因,美麗智慧端莊痴情的美智子給他少年青年時代留下的美好印象,也讓其他女人很難獲得他的青睞。但他以為此生此世必不能再見美智子了,故此他最大的願望,跟當時一同參戰的戰友一樣,那就是在勝利之後,在自己的國家,過上安樂的日子,娶一個好妻子,生一個好兒子。
“他以為戰爭相隔,歲月已降,國仇家恨之中,美智子必然會漸漸忘記他,也許僥倖在戰亂中活下去,再見她,也早已為人妻、為人母。但在抗戰後期,父親卻從日本戰俘口中再次得到美智子的訊息。那戰俘是他們在帝國醫大的校友,告知阿部美智子憑藉她的父兄在政界軍界甚至商界的人脈,打聽到他的一點點訊息,以個人身份進入日佔區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