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背上突然一沉,郗廣舒停了疊衣服的動作。是屹湘攀住了她的肩,整個人都猴在了她背上。
“喂!小猴子!”她心裡暖暖的。還是小孩子的時候,她的湘湘總喜歡這樣賴著她。這孩子,從小便會黏人,就算是三分鐘前剛捱了罵,掉頭就媽媽長、媽媽短的來撒嬌了。
“嗯。”
“媽媽背不動你嘍!”她抬手摸摸女兒的下巴,溼溼的。不知道是汗水,還是眼淚。她心裡一頓。想要回頭,卻被女兒的額頭抵住,一時也動不了。
“媽媽。”
“湘湘……”郗廣舒面前忽的出現了一張小小的嬰兒的臉,只有梨子那麼大。她閉了下眼。
“媽,您面裡沒放鹽啦。太難吃了。”屹湘笑了,歪著身子鑽進母親懷裡去,把臉深深的埋在母親肩窩裡……郗廣舒拍著女兒的背,重重的,又輕輕的。
想了想,說:“你這小猴子!我怎麼可能沒放鹽,我先加了一勺鹽,又怕淡了,再加了……咦!”她終於明白過來,跟著笑起來。
屹湘身子劇烈的顫著,似是笑的厲害。
笑的眼淚都流出來了。張開手臂抱著母親,摟的緊緊的。
媽媽,謝謝……但是,我永遠不會對您說謝謝。
因為我永遠不會離開您……永遠。
第十八章 寞寞傾頹的殘垣 (一)
夜半時分,雨終於停了。
雨聲歇後不久,屹湘便聽到家裡另有悉悉索索的聲響起來。她悄悄的翻身看了一眼床頭的馬蹄鍾——不過凌晨四點半。母親的腳步聲,從屋子裡出來又進去,是輕巧、利落而又不失溫柔的;父親的咳嗽聲,沉沉的只有兩下;瀟瀟的房門開過了,似乎是出來看了看天色又回去;姑姑那邊很安靜,始終沒有出聲……大約都是有些心情激動不安的緣故,並不真的是早起來準備什麼。他們採用的是最簡化的程式,又不在家裡行禮,只要按時趕到禮堂就是了。
屹湘平躺在床上。
並沒有開燈,透過後窗的欞子映進來的光線漸漸亮了些。簷上的積雨大滴的落下,慢慢的,重重的。
似乎上一次這樣聽著雨漏更斷、哥哥在外面守候她醒來,還是昨天的事情。
時間過的可真快。
身上有點痠軟。昨晚母親也守了她好久。只因後來她是有些撐不住,不得不應母親的要求到床上來。父親、姑姑和哥哥先後的進來,原本圍爐茶敘的一晚,竟變成了在她閨房的小聚。
她縮在床頭抱膝而坐,被母親按著,後來靠在她懷裡,就有些昏昏沉沉。
父親和瀟瀟先離開了,姑姑以為她睡了,跟母親一頭一個的坐在床邊,小聲的說話。她從小習慣了姑姑一亮嗓三間屋子都把她的話聽的清清楚楚、亮亮堂堂,什麼低迴柔巧的,真讓人聽不慣,可見是有些揹人的話要說了。她大約除了犯迷糊,還有些潛意識,是不想聽吧,就沒聽全乎。
姑姑說這孩子今天越發不對勁兒。
母親說哪兒不對勁兒了,她回來這倆月,就她這會兒不舒服了躺我懷裡,我才最踏實。
母親的手輕輕的撫弄著她的額頭。手指尖拂開她的額髮,半晌才落到一處,揉著揉著,就把整個手掌都覆在了那裡,說不出的暖。暖裡,也有說不出的沉……
中間電話響過一次,她強掙著也睜不開眼。那聲音似被塞進了口袋,低低的只是響著,直到停歇,也沒有人替她接電話。又沒有固執的重複響起,倒真有一份讓人安心的體貼了……後來便聽到門響,腳步是遠去了的。
她向來在家中的床上睡覺甚少做夢。今晚短短几個小時的睡眠卻始終在夢裡。夢境真實而又清晰,是在圓明園的小迷宮裡。兜兜轉轉的,總是找不到出口,數次轉到亭子裡檢視地形,明明數好了該走的路,甚至從哪兒轉彎再走幾步再轉向何方就出去了都數的明明白白,走下去卻仍是碰壁……遠遠的是有那麼個人在叫她,湘湘這裡走、走到這裡來,不管是抬頭張望還是回頭探看,連個模糊的影子都沒有。心裡一著急,攀著矮牆爬上去,想要翻牆越境,卻不料原本不到一人高的牆,站上去卻像站上了懸崖,一腳不慎跌下去,那聲音著急的喊“湘湘”……她猛的一驚,這才醒了。
身上蓋的薄被,被沿已經被汗水浸溼了。
她按了按太陽穴。
好久沒有做這個夢了……
去沖澡前她翻出藥盒來看了看。離開紐約的時候醫生給她開過的藥,已經剩了沒幾顆。同醫生講過也許要在北京多呆一陣子,想讓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