資秀媛接了杯子,仍是看著兒子,隔了一會兒,才說:“你去吧······早點兒回來。我給你做晚飯,等著你。”
董亞寧攥著手機殼,漂亮的嘴角彎彎的,說:“我怎麼印象裡,好像覺得您可多年沒給我和芳菲做過一頓飯了。還會做嘛?”
資秀媛忽然的將杯子拍在茶几上,水濺了亞寧一身,她啞著嗓子吼道:“讓你早點兒回來就早點兒回來!”
髮間黑色的珍珠髮飾都在亂戰。
董亞寧說:“好好好!一定早點兒回來。那我先上去換衣服。”
資秀媛揉按著額頭,揮揮手。
董亞寧又坐了一會兒才起身離開。
換衣服的時候他看了眼鏡子裡的自己——他發現自己的頭髮長了。因此看起來有點兒頹廢和懶洋洋的,也就並不奇怪。他想在見人之前,得先去理一下發。他拍了拍胸口。胸腔震顫的發出悶響······芳菲總是說他一拳打不透。精壯結實的是活生生的鐵桿兒莊稼。他每聽到芳菲這驢唇不對馬嘴的形容就會笑。芳菲有時候是根本鬧不清那些典故,不想他,多數時候其實他是故意的。
他想芳菲這丫頭,經此一役,才看出來,其實成熟多了。
他心裡還是有些不是滋味。如果可能,芳菲若永遠只是個不懂事的妹妹就好。
頸子上掛了一條細細的皮繩,繫著一枚淡金色的指環。配皮繩的時候店裡的經理很訝異,因為熟,彼此講話才有些沒顧忌。她說董先生這種成色的東西,這麼細緻的戴著,是不是有什麼特殊意義?他就笑笑,說我才不會說出來讓你們去議論我呢。
其實跟人說說本來也沒什麼,說白了沒什麼大不了的。但是他不想跟人分享這樣隱私的事。因為這枚戒指的來處,也因為心裡想過的,這枚戒指的去處·····他繫好釦子,戒指便藏在襯衫裡面。於是僅僅從外表來看,他與平時看不出什麼異常來。
就算是有異常,他也不在乎。
他下樓來的時候見母親已經不在沙發上,只有旺財仍然趴在那裡,看到他要出門,只有目光跟著他的腳步移動。廚房裡有些響動。他拐到後面廚房的門口,出門前是要打個招呼才走。
看到廚房裡,母親戴著圍裙和花鏡,正仔細的挑揀著操作檯上鋪開的各種各樣的藥材。站在老遠已經有種濃的嗆人的藥味。他敏感的鼻子受了刺激,立刻打了幾個噴嚏。
他急忙掏出手帕擦著鼻子,抱怨道:“您這是弄什麼東西呢?”
資秀媛抬頭看看亞寧,知道他要出門了,說:“注意安全。”
“我現在估計是這四九城裡最安全的人。有見過這麼受保護的人麼?”董亞寧走過去,嬉皮笑臉的說著,從背後抱了母親,說:“那我回來就有的吃了?”
在旁邊忙活著的保姆林阿姨看到,說:“今兒可別找理由說東西不和胃口不吃了。你媽媽親自下廚,就算是毒藥你也得灌下去。”她說著低頭繼續拔那烏雞的毛。也戴著花鏡。
董亞寧哈哈笑著,依樣子過來蹭了下他的老保姆的臉龐,說:“阿姨,瞧您這一肚子怨氣,我昨兒不就是因為胃口不好不想吃麼,今兒早起還不是把您給燉的那什麼魚膠都給嚥下去了?那東西多難吃您不知道啊?我還不夠乖啊?”
林阿姨笑著趕他快走。等董亞寧出了門,她和資秀媛都好久沒有說話。只是她嘆了口氣,說:“昨晚上一碗魚膠端給他,他聞到味道就吐了。大概怕我擔心,早起我給他煮了白粥,他就是惦記昨晚那碗液體金子。我還怕他吃不下去,哪成想他一口氣全嚥下去了。我想亞寧從小就皮實,身體底子好······”
資秀媛拿著鑷子挑揀著人參,聽著林阿姨的話,靜默了片刻,說:“嗯·····我去給他爺爺打個電話。不知道老爺子怎麼樣了。”
她說著,便走出了廚房。
號碼連續撥了好幾遍,都是撥到中途便錯了號。她到底停下來定了定神。
電話又過了好久才接通。在昨天便已經趕過去照顧爺爺的芳菲,在電話裡跟她說,還好。
她站在落地窗前看著外面。雨一直下,總覺得這樣的雨綿綿不絕,好像天漏了一樣。她一邊囑咐芳菲好好照顧爺爺如果有可能就把爺爺接過來,一邊想著,剛剛亞寧站在這裡向外看著的時候,究竟看到了什麼?
明明站在相同的位置能看到同樣的風景,她卻覺得即便是這樣,也不能夠透徹的瞭解兒子的思想。而且越來越不瞭解。這種不瞭解,讓她痛側心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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