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大略的也明白些。要說贊成,我從心裡是不大讚成的。但比起磐兒來,對你這不贊成,有是另一個樣子。你該知道我和你奶奶對你的期望也是另一個樣子。
他沉默。
祖父不說穿,他也明白,另一個樣子,是什麼樣子。
說不出的煩躁。堂哥的一意孤行和放浪形骸,也不過是在如來佛手掌心裡撒泡尿的恣意,從根兒上說,沒逃掉。
那麼他呢?
他陪在祖父母身邊的這幾日,對他們來說是難得的共處,他時常會想,如果他們還能在一起,度過餘下的時間,也是很好的。但如果不能,其實也沒有什麼遺憾。他太能夠理解祖母的選擇······這一次去看祖母,總覺得她比前陣子離京時候虛弱多了。陪在她床前,給她講這些日子來的趣事,尤其是崇碧和瀟瀟的趣事,她聽著微笑,但過一會兒就會累。
他安靜的坐著,翻翻書或者上上網,等她打一個盹兒醒來,接著問他:“······你剛剛說什麼?”於是他便接著往下說。還好老人家思維是清晰的,他說到什麼,她總是反應很快。很多事情不用講的太詳細,她就像在京裡親眼目睹一般。比起他們這些年輕人來,對問題判斷的敏銳與果決分毫不讓。說到高興處,笑的很開心;說道感慨處,嘆息不止。
他特別享受跟祖母獨處。
走之前開口勸過她。明知結果只有一個,還是勸,希望她考慮回京。
祖母微笑著。把手邊的那掛核桃交到他手上,說:“那麼喜歡的東西,說送人就送人,虧你捨得。”
他接過來,微笑不語。
喜歡的東西很多,也許是世上唯一的。但東西到底是東西,比不得人來的金貴,更比不得情義來的奢侈。他有什麼不懂的?他也許是有些痴心妄想。但他願意用更多來換那稚嫩的笑靨,時常出現。不管那笑靨是對著誰的。
祖母說:“小磬,我還有時間,會看著你成家,會看著你有自己的孩子。”
他把那掛核桃交回到祖母手上。核桃油光錚亮的表面上,紋路清晰到有些面目猙獰。他說我答應您,儘量。
祖母說那就好,等那時候,我回京,守著你們。
他在祖母身邊坐著,沒有再出聲。
祖母曾經說他是她現在最牽掛的一個。
他知道是為什麼。長久以來類似自我封閉的行為,足以令祖母擔心。這是他的不懂事。也許是唯一的不懂事,但是沒有辦法。有些失去,過於突然也過於慘烈。走出來,乃至忘記,需要花時間一分一毫的掩埋。直到即便被挖掘出來,不會再痛苦,才算真正痊癒,才算真正能夠重新開始了······
屹湘跟老闆要了兩次茶水,老闆娘才將一個沾滿了油花的白瓷壺摜到簡易桌子上。
第二十七章 修竹風荷的屹立(十六)
白瓷壺嘴被磕掉了一塊瓷。那個缺口正在被茶垢填滿。
她看了看從點完了餐就開始出神的葉崇磬,抽了溼紙巾仔細的擦著壺,也不管老闆娘在招呼其他客人的側目。
喝水用的簡易塑膠杯同樣顯得不清潔,葉崇磬看都沒看,拿起來便把杯子裡的溫水喝光了。
屹湘又給他倒了一杯。
他再端起來的時候,才說了句“謝謝”
“不客氣。”屹湘說。
路邊攤上人頭攢動,大家都這麼不在意這些小細節,煙熏火燎中揮汗如雨,酣暢淋漓
他們要的烤肉上來,還有酒。
屹湘捧著酒杯喝了幾大口,瞥見葉崇磬握酒杯的手上,骨節處有些紅腫。剛剛在車上她並沒有發現。葉崇磬自己也看了下手背,邊喝著啤酒,邊說:“跟人動手了。”
他輕描淡寫的好像只是在跟屹湘說,我晚飯沒吃。
屹湘將杯子裡的啤酒都喝光。酒很淡,喝得出是摻了水的。她略皺了下眉。還好烤肉新鮮,香氣四溢。不然她不知道能不能忍不住發火。
她拿起一把紙扇扇著風。
“多年沒跟人打架了。”葉崇磬說。今晚也不算打架。只是揮拳攻擊一個看起來就是想捱揍的人。
屹湘眉一挑。
“咦?”葉崇磬輕笑。屹湘的反應平淡極了。她這反應,好像他就不是個會打架的男人……“這太傷自尊了。為什麼?”
“你是A…level的學生。”她說。
葉崇磬笑了一會兒,吃掉兩串香噴噴的大肉串之後,拿著釺子對屹湘說:“可是有時候,暴力往往效率更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