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戲終於開場了!”
錦衣衛廣州站的樓頂,羅信興趣盎然地舉著望遠鏡,看著遠處的街道說道。
罷工終於開始了。
而且發展勢頭迅猛,第一批由那些錦衣衛組織起來的工人,數量還不到兩千,畢竟他們不是什麼真正強力的地下組織,錦衣衛也還沒進化到這種能力。就是各人因為平日扶危濟困拉攏部分工人,這些工人再有些親戚朋友同鄉,他們藉著此事鼓動,也就跟著一起了,但要說能夠在工人中間組織真正的大罷工,這是肯定做不到的。
但他們就是點燃導火索而已。
就在他們喊著口號,舉著旗幟走向府衙的時候,路上立刻就有越來越多本來就處於爆發邊緣的工人們相繼加入。尤其是那些從碼頭到工廠之間運輸的苦力,因為缺少足夠數量的馬匹,目前廣州城內貨運更多使用人力的大車。
實際上人力比養馬更便宜。
這些苦力的爛命,在那些資本家眼中還不如馬值錢。
他們也是最底層的。
畢竟像繅絲這樣還得技術,而拉車不需要什麼技術,那些被趕出土地的農民基本上都是從這一行開始,尤其是還有大量童工,十二三歲就不得不跟著大人,一起拉著沉重的炭車往返工廠和碼頭,這一點倒是和此時英國一樣一樣的。
其中自然少不了高州,羅定二府的。
而被抓的工人也是這兩府。
當這支隊伍最初以為他們鳴冤的口號走向府衙時候,這些同鄉的,甚至有可能互相認識的苦力,也迅速加入了其中。
他們的加入讓人數暴漲。
數以萬計的工人和苦力匯聚後也讓口號開始改變,畢竟真要說起來其實絕大多數人關心的都不是那幾個工人,他們又不認識後者,只是需要發洩一下心中積聚這些年的苦難。他們憋了這些年的怒火,需要一個徹底的發洩,他們沒有別的發洩渠道,正好這些遊行的給了他們吼出來的機會。
他們真得忍無可忍了。
儘管他們生活在一座本應該代表歷史發展潮流的城市,生活在被現代人讚美的封建時代向資本主義過渡的進步空氣中,但這對他們來說卻是真正的地獄。自由資本主義的確代表著進步,歐洲人依靠自由資本主義造就了現代的富強,然而現代歐洲人腳下踩著的,是一片厚達一千米的白骨和鮮血。只不過現代人看到鮮花,看不到鮮花下面腐臭的爛泥,是無數平均壽命十五歲,五歲前死亡率百分之五十七的貧民,用他們一代代的屍骨堆起了現代的歐洲。
而在自由資本主義最血腥積累期裡,那些歐洲新貴們做過的,這個時代廣州的鄉賢們一樣,同樣三百年後民國資本家能做的,他們的這些祖先們也不會落後。
每天十七八小時的工作,低到買地瓜都根本吃不飽的工資,皮鞭甚至帶槍的監工,毆打甚至吊在烈日下的懲罰……
資本家的心都是一樣黑。
沒有時間的區別也不會有國籍的差異。
尤其是當他們沒有國家控制,或者說他們就是國家控制者時候,他們的兇殘在利益驅動下,在這片完全屬於他們的土地上,如同春天的野草般瘋狂生長。廣州的鄉賢們,利用這個特殊的時代,利用一個沒有實權的君主,讓自己一下子跨越到了自由資本主義時代。他們的確在不到十年裡造就了一座財富之城,每年流入這座城市的白銀不下千萬,而楊慶開掛也僅僅是比這裡的稍微強一點點。
但這輝煌踩著的同樣是屍骨。
對於這座城市的工人來說,他們過的日子還不如當佃戶。
如果說當佃戶是飢寒交迫。
那麼當自由資本主義制度下那些資本原始積累的工業奴隸,那就完全是在一個暗無天日的地獄了。
真不如當佃戶啊!
佃戶餓慘了還能啃草根樹皮,這廣州城裡連觀音土都沒有,那些有錢人家陰溝裡撈出的米渣子,清洗曬乾再蒸一遍,都能成為貧民窟裡那些傷病被踢出工廠的貧民美食。李自成說陝北饑荒時候,那些饑民連蒼蠅都吃光了,這裡沒有饑荒都有人吃,饑民是土地產不出糧食餓死,這裡有的是糧食卻依然每天有的是人餓死。
這是一個深淵。
他們就是深淵中的居民。
他們每天能做的,只是仰望天空祈求拯救,如果沒有對比,這些貧民說不定還能忍耐更長時間。
畢竟歐洲人忍了幾百年。
可楊慶在這片深淵周圍擺了一圈的鮮花,還打上了燈光,讓這些深淵居民們睜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