經談好價錢了。那個張嫂子把我從人販子懷裡接了過來。我掙扎著最後看了一眼人販子,要好好記下她的面容,將來有機會再找她算帳。
這家應該是缺孩子吧,應該是想要個孩子才買孩子來養吧,他們應該會稀罕我,會對我好吧。我不斷地安慰自己,不管處境如何,一定要平安長大啊,只有長大了我才能真正掌握自己的命運。
那個張嫂子就一個人,家裡很少有客人。她似乎精神有問題,喜怒無常。喜歡我的時候又親又抱,厭惡的時候把我扔在屋子外面,不管不顧。有時正常起來,她慈母一般地照顧我,不正常了,我會經常餓肚子。最苦難悲慘的是經常屎尿滿身,我都厭惡唾棄自己。
我很少哭,(心理上我是成人啊),她有時候犯病了,連掐帶擰地一遍遍問我怎麼不哭啊。咬牙切齒的,真是變 態。正常的時候,她抱我在懷裡,輕輕搖著,嘴裡哼著不知名的曲子,神情安詳。
水深火熱中我不知道過了多少日子,但我清晰地感覺到:我可能活不長了!因為我病了,渾身不舒服,全身一陣冷一陣熱的,呼吸很困難,吃的湯水奶水的幾乎全吐出來了,還經常拉肚子,幾乎無時無刻都在昏睡中。她不會照顧孩子,看我懨懨的沒精神,發病也越來越勤了。
終於有一天,我在昏昏沉沉中感覺自己被人從她懷裡抱走,她瘋了似地撲過來,仇恨地哭喊著:“還我孩子,還我孩子,你們是強盜……”
抱著我的人說:“張嫂子,我和媳婦帶孩子去看病,她都病成這樣了,再耽誤真會死的。她病好了,我們就把她抱回來了,你就在家等著吧。”
“你們騙我,你們是要把她抱去喂狼,我都知道,我都知道,你們是畜生,畜生,我可憐的兒呀……”哭聲悽慘,但她沒有再撲上來,抱著我的人趁機走了。
“張嫂子真夠命苦的,男人從山上滑下來摔死了,親生的娃也病死了,自己瘋傻了。好不容易花錢買個娃娃,眼瞅著也被她折騰死了,唉……”
“這女娃才可憐,牙大點人就被個瘋子折騰成這樣,不知道還能治好不,我看難哪。”
……
這次醒來後,我發現自己更悲慘了,因為我是被凍醒的。我躺在冰冷的地上,渾身難受而無力,空氣寒冷,四圍漆黑一片。遙遠的夜空蒼白的星星無力地閃爍著微弱的光芒,沒有月亮。我似乎被人遺棄了,應該是那帶走我的人見我的病治不好,就把我扔了。看來我只好等死了。
前一世我曾經見過被人遺棄的嬰兒屍體。那時還沒結婚,正上班呢,聽同事說附近農田裡發現了一個小孩。不知是死是活,同事還說,要是活著,她就帶回家自己養。懷著同情去看,那孩子就躺在田地裡,才幾個月大,小小的身體裹在破爛的被單裡,閉著眼睛,無聲無息,和周圍的黃土混在一起。正是冬天,寒冷的風一陣陣掃過,塵土覆在在那單薄的被單上。沒人敢去碰他,但我知道他一定死了。心裡很難受,好長時間都忘不了那孩子的臉。
現在我應該跟那孩子一樣,明天一早,人們看到的我也是毫無生氣了。真不甘心,重生一世,什麼都沒來得及做就要離開,下一世的我還不知道是怎樣呢。我很憤慨,現在我要做最後一件事情,也是目前我唯一能做的事情,讓這世界記住我!
於是我很努力地——哭!!!
我竭盡全力地哭,微弱的聲音在夜裡很清晰,涼風湧進我大張的嘴裡,淚水滑落我臉,我哭的手舞足蹈。這是我前生今世有意識以來,哭的最痛快淋漓,最聲嘶力竭的一次了。因為這是我最後的權利了。
在我又一次昏睡過去前,我聽到旁邊有門開的聲音,有人向我走來……
當我在滿室陽光中醒來時,我發現自己還是個不能自理的嬰兒,也就是說我被人救活了。
我聽見耳邊有女人在說話。我一睜眼就看見一個年輕清秀的臉龐注視著我,光著頭穿著灰色的僧服,一瞬間我以為我又重生在古代,然而我看見了天花板上的燈泡。
我猜她是個尼姑,我現在應該身處庵堂內。對面坐著的是個歲數較大慈眉善目的尼姑,正和藹的看著我。
“師太,她終於醒了呀,還是您的醫術高明。”
“我佛慈悲,是這孩子命不該絕,莫念,以後你好好照顧她吧。”
“好的,庵裡就我們兩個人,多她一個還能熱鬧點。師太,給她起個名字吧。”
“莫珈,以後她就是莫珈了。”
“小莫珈,你以後就是我的小師妹啦,高興嗎,呵呵,我很高興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