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公公和緩地說,“不過,這種小廚房另作的菜,一般是不試毒的,應該來說,問題還是出在御廚房的這道鮮炒雜菇裡。”
這麼一來,此案頓時便籠罩在重重迷霧中了。因幾個人都是半下午才發作起來的,當時剩菜都已經進了潲水桶,最重要的物證無處去尋了,只能憑藉餘下的證據來推斷毒物的來源。這個環節,任憑大理寺的神捕如何神機妙算,也比不上權仲白有發言權。才給二皇子送了終,連家都沒來得及回,權仲白就接了皇上的令,來調查這毒菇的來源。——除非以後不吃菌菇,不然,這種延後半天發作,毒性強烈幾乎無解的菌菇,已經可以令人睡不安枕了。誰也不想就這麼不明不白地去世,這件事不查個水落石出,皇上肯定是不會罷休的。
就是權仲白也有幾分納悶,二皇子的確是吃了毒菇的症狀,高燒、吐血、幻覺,脈象等等,全都不假。不過從餘下的原料,根本都沒看出什麼不對。若非是御膳房這裡有人能手眼通天地將所有痕跡全掩飾掉,那便說明差錯出在牛妃的口蘑粉絲湯上了。
只是這麼一來,那些試菜的宮人便不可能發作了。幾重線索全都是自相矛盾,甚至於用的是那種毒菇權仲白都不甚了了,就他所知道的,大部分毒菇都屬於不會被誤食的那種,少部分香氣撲鼻的毒菇,一般也是彩色斑斕,不太可能讓二皇子毫無戒心地入口大嚼。不論背後出手的人是誰,要查出真相,難度看來都並不太小。
再經過一番翻找,都沒找到什麼線索,權仲白又問準了御膳房近日取用的菌菇都出於其中,便令人都散去了,將這一大筐菌菇留了下來,向連公公道,“給我找個宮室,壘灶……再找幾個試藥的來吧。”
說到此處,他依然還是難以壓抑心中的不適,連公公卻是若無其事,立刻就答應了下來。權仲白只好不去多想,令人將各種菌菇全都分類,到那宮室中各自攔腰切斷,分別熬煮出湯來,用大木桶都裝了十幾桶,待人來了以後,按菌種分組,一組兩人,各自喝了半碗湯,便都關起來。他自己在一邊等著,卻是到了當晚,都並未有人出現什麼異狀。
這個嘗試看來也是失敗了,權仲白至此也是無法可想,索性不和這些試藥的小中人們關在一起,而是自己踱出宮門,在宮牆邊上站著看看天色。
在宮城裡看月,月色總是特別孤悽,今日又恰逢新月,一輪彎角半掛在雲邊,時不時有幾縷雲彩在月前一掠而過。權仲白在獵獵夜風中,不禁看得住了,過了許久,才回過神來,留心到了自遠處踏來的腳步聲。
他有些吃驚:眼下入了夜,宮門都下千兩了,還有誰會在這時候出來亂走?
此處偏僻,已是外宮,不然,倒可能是牛妃來徵詢案情。權仲白一邊想,一邊往來處迎了幾步,他吃了一驚,道,“是你?怎麼這麼晚還出來,夜風涼呢。”
在兩三個太監的陪伴下,悄然踱近的,居然是身穿便服的皇帝。
在這一片幽暗之中,皇帝手裡的一個燈籠就像是一朵躍動不定的黃花。這朵花慢慢地近了,皇帝擺了擺手,有幾分疲憊地說,“睡不著,心裡裝著事呢……出來走走。”
權仲白也能明白他的心情,他嗯了一聲,“進去坐坐?”
“不進去了。”皇帝幽幽地說,“和你在牆根底下站一會兒吧。”
他挨著權仲白在牆根底下站了,從人自然散開,兩人一時誰也沒有說話,過了一會,皇帝低沉地道,“聽說,你沒找到什麼線索?”
權仲白道,“是。現在也是儘儘人事吧,你要做好準備,從毒理上找不到根源的可能性是很大的。”
皇帝並不吃驚,甚至沒有多少情緒上的反應,他點了點頭,淡然道,“能這麼找出源頭,反而有鬼了。”
兩人又沉默了一會,皇帝忽然長長地嘆了口氣,他扭過頭望著宮牆內隱隱的燈火,低聲道,“子殷,你還記得從前嗎?”
權仲白說,“什麼從前?”
“從前還沒登上皇位的時候,我心裡是很想當皇帝的。”皇帝幽幽地說,“甚至是有些看不起先帝的。我想,我在這位置上,能做得比他更好,我也的確是有意要做得比他更強些……那時候看他,處處都是不是。我和大哥之間,本不是沒有情誼,卻因他有意無意的安排和放縱,走到了今天這步田地。”
他喘了一口氣,又輕聲道,“可現在,我卻漸漸地不這樣想了。你還記得從前嗎?子殷,在我還沒登上皇位的時候,孫氏、牛氏、甚至是大郎都還在的時候……”
權仲白默然片晌,才道,“若這話對你有安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