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朝鮮境內胡作非為是一回事,率領一支不該出現在東北的大秦軍隊橫行霸道又是另一回事了。楊七娘不動聲色地點了點頭,問道,“那鸞臺會四個分部呢,你預備如何處置?祥雲部倒罷了,反正也不知你們的底細,斷絕聯絡也就是了。瑞氣部、香霧部和清輝部,還有南邊分號的權世仁,都是能激起風雨的組織,難道就這樣任其慌亂下去?”
“權族出事以後,鸞臺會必定陣腳大亂。”蕙娘眼中閃過一陣殺氣,“各部之間勢必互相猜疑,屆時,我會請權世仁主持召開大會,我親身赴會以示誠意,到時候,由你方出面,在廣州附近,還不是由得你一手遮天?”
她乾淨利落地往下一劈,做了個手勢。楊七娘絲毫也不意外,頷首道,“這些動靜,原本是瞞不過人的,但現在皇帝精力越發短缺,很多事上都依賴表哥的判斷,你又可藉著我的關係,來遮蓋其中的動靜了,是麼?”
蕙娘微笑道,“好容易把你給拉過來了,總要人盡其用嘛,你說是不是?”
楊七娘呵呵地笑了幾聲,也說,“話雖如此,但你算盤也打得太精了點吧。再說,這個計劃畢竟是你倉促間醞釀出來的,其中行險之處頗多,有些事你想得太理想了,若是一個行差踏錯,結果沒那麼完美,就有被皇帝注意到、猜疑起來的可能。你想,拋開白山那邊不說,你這計劃到了最後,單是國內就要清洗掉多少人?這些人命,不可能悄無聲息就這麼沒的。肯定要往上報,就是廣州的事被捂住了也沒有太多的作用,皇帝一經過問,表哥也不能不把廣州的動靜報上去的……為了扳倒牛家,我們準備了多久?你要做的事,可比扳倒牛家還要更聳動了。”
她雖然指出了蕙娘計劃中的紕漏,但語氣和緩、態度平穩,蕙娘也未動情緒,她欣然道,“不然,我為什麼要拉你幫手?一人計短兩人計長嘛,你的腦子我還是很信得過的,有什麼指教,但說便是。”
“這些風險,我可以擔。”楊七娘首先淡然地道,“欺上不瞞下,欺瞞上峰的事其實誰沒有做過,許家在這件事上要承擔的風險並不大。但我估計你若倒臺,肯定會把我們牽扯出來,是以在這件事上你也可以相信,我確實是真心實意在為你著想。我猜,你在事成後打的主意是捧六皇子上位,免得新皇日後來翻舊帳……等到六皇子即位以後,權家位高權重,屆時要發展蒸汽船,還不是你的一句話?這條思路,也不能說有錯……但卻走得太慢了點,你就沒想過,把這幾件事合在一塊做嗎?”
以蕙孃的城府,亦不禁悚然動容,她彷彿頭回認識楊七娘一般,上上下下地打量著這個清秀的少婦。
——沒想到,楊七娘的思路,幾乎是和鸞臺會……不,是比鸞臺會還要瘋狂!
然而,這話又誠然不假,這個計劃,本來是她和權仲白一起策劃的,因權仲白能精確地掌握皇帝的身體情況,他們便能在最混亂的時間內發動人手,以此掩人耳目,之後新皇登基一切塵埃落定之後,權家人若非已經遠揚海外,便是已經高枕無憂,把六皇子捧上了皇位。現在少了權仲白,她倉促間也拿不出什麼更高妙的計劃,自己的力量又尚且沒有豐滿,只能脅迫許家參與進來,然而,因權仲白的失蹤而露出的破綻,卻是無法彌補。楊七娘指出的辦法,也不失為一條明路。雖然如此一來,兩人要部署的線又多了一條,但總比干掉鸞臺會以後又為皇帝揪出來幹掉,徹底為他人做嫁衣裳來得強。
“你有什麼辦法能掌控皇帝的生死?”蕙娘都沒提排在六皇子前頭的幾個皇子。只要楊七娘能說服楊寧妃,將三皇子從皇位之爭中隔離開來,或者說是乾脆由她出手把三皇子給幹掉,不用任何人發話,楊寧妃都會阻止皇五子登位,至於皇四子,本來就是個孱弱的病秧子,沒有一天離得開藥罐,要在他的藥罐子裡動點手腳,並不是什麼難事。唯一的問題,只是皇帝居住的長安宮防衛森嚴,想要毒殺他,卻並沒有那麼簡單。
楊七娘幽幽地嘆了口氣,她忽然間流露出了一點真實的情緒。
“我曾告訴過你,任何人都有底線,但任何人的底線,也都有一個價錢,”她的語氣,似乎雲淡風輕外又還有一絲淡淡的悵惘。“這一次,你用來買下這底線的價錢,高得我無法拒絕……”
也就是說,在許家閤家人的生死跟前,楊七娘可以稱得上是毫無底線了。
蕙娘望著她,心中忽然浮現了幾許同情——正因為她曾是個毫無底線的人物,今時今日,她才能明白楊七娘被迫放棄底線的痛楚。
物傷其類,想要在這局遊戲裡繼續玩下去,她也好,楊七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