氛漸漸僵冷,卻也無法和他硬耗下去,只得嘆息著道,“七娘說得不錯,人都是有價錢的。有時候,不僅僅是足夠的威脅,能讓人放下原則,足夠的好處,是否也能誘惑得心動呢?”
楊七娘眼波流轉,略有些吃驚地望了她一眼,黑白分明的眸子似乎自己都會說話,她像是在問:怎麼連你也糊塗了?你怎會以為,富貴權勢,能買動我的原則。
蕙娘也並不解釋,她從懷中掏出了一本冊子,鄭重地放到桌上,沉聲道,“這是來自新大陸的一本書冊,裡頭記載了新式紡織機的建造方法,這是已經改進成功的。還有些思路,是改進蒸汽機的設想,我不懂行,卻找了些懂行的人來看,他們都如獲至寶,甚覺其中許多建議,是很可行的。”
她天外飛來一筆,孫侯夫婦均十分茫然,連桂含沁都打了個磕巴,許鳳佳卻是面色丕變,但這一切,都比不上楊七娘的反應,她霍地一聲站起身來,驚道,“你——”
“七娘同我說過,人在求存之時,渾渾噩噩,活在世上也無半點意趣,唯有有所追求、有所理想,才能算是真正地活著。”蕙娘牽起唇角,微微一笑,她未曾作勢,但卻已經自然地接過了原本由楊七娘全盤掌控的局面。“此物於你的意義,又豈是金山銀海能夠比擬?這蒸汽機一經改進,意義重大處甚至遠勝改朝換代,蒸汽機在大秦能先普遍開來,將是數代百姓的福音——這都是七娘你告訴我的話,你對此是深信不疑。坦白說,我不大理解,但既然你這麼說,那我便信了你。”
她將書冊推向楊七娘,緩緩道,“我等世家傾軋,孰勝孰負各看本事,其實沒有對錯可言。要為了這樣爭權奪利之事,讓你用你的人情去求你表哥,你不願意,那是人各有志,我覺得也無可厚非。不過,一門富貴這價錢買不動你,卻買得動我,今日我便同你再做一盤交易,為了你的理想,你的大道,你便聽我安排,求得封子繡同意稍加配合,未知七娘你意下如何?”
楊七娘一揚眉,即使是滿面白蠟,亦不能掩蓋她的鋒芒,她竟是分毫不讓,“我又何須答應?蒸汽機和紡織機一旦改進推廣,能給你帶來多少利益?焦妹妹你是忘了,我要改進這東西,為的不是我自家——”
她的話忽然斷在了口邊,一雙眼直盯著蕙孃的雙手,滿面關切慌亂,那暴起的氣勢,頓時又萎靡了下來。
蕙娘這才放下了作勢欲撕的雙手,微笑著道,“七姐,你不為錢,難道我為?我為了錢,頭前也不會幫你了。你別忘了,你的理想,只是你的理想,我是不能理解的!”
言下之意,亦是昭然若揭:楊七娘如不妥協,這本書上記載的蒸汽機也好、紡織機也罷,都將再不會有問世的一天了。她焦清蕙又不缺錢,完全可以和楊七娘置這份氣。
當然,這本書來自新大陸,楊七娘也能派人到新大陸去慢慢查訪偷師,但這終究是虛無縹緲的事,以兩國關係來看,也不大有機會能辦的成。話說到這裡,整件事已經濃縮為一個選擇:她楊棋會為了自己的理想,來犧牲自己的底線嗎?
好像怎麼選都有道理,又怎麼選都沒道理。連楊七娘一時都被難住,她雙眸緊閉,罕見地露出猶豫難決之色,好半晌,才頹然嘆了口氣,低聲道,“我真可憐你……”
這話卻只是喃喃低語,連蕙娘都只是堪堪聽了清楚,下一刻,楊七娘的雙眼又睜了開來,她甚至還微微一笑,才自然地道,“既然大家都這麼急切,我不讓步,似乎很不近人情。”
一邊說,一邊已將那一冊書,握到了自己手裡,話裡竟已沒有一絲火氣。
屋內氣氛,頓時一鬆,孫侯夫婦交換了一個眼色,肩線都鬆弛了下來。桂含沁忽地起身嚷道,“唐突唐突,剛才水喝多了,我先告個方便。”
這麼插科打諢了一句,氣氛便更鬆弛了,孫侯也笑道,“忙活一天,真有些餓了,屋內也沒丫頭,楊氏你受累,給我泡盞炒米吧。”
許鳳佳起身帶孫夫人去尋熱茶,兩人言笑晏晏,剛才劍拔弩張的那一幕彷彿只是幻影而已,孫侯也伸了個懶腰,起身踱到牆邊去看書架。楊七娘卻沒有動,她伏在燈下認真地翻閱著書冊,顯然是在驗貨,蕙娘也就不便走開,她多少有幾分不捨地望了書脊幾眼:送了她的,隨她怎麼處置,焦勳應該都不會多說什麼。但在她而言,若非走到這一步,她也不想把這本書就這樣交易出去。
也許是感覺到了她的眼神,楊七娘忽然看了她一眼,才又埋頭到書冊之間,過了一會,她問,“這書,你本來帶在身邊,是想派什麼用場的?”
如說蕙娘已經預見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