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都是同室分榻而眠。畢竟屋子很大,可以舒適睡人的地方不止一處,權仲白起得又比焦清蕙早些,丫頭們半夜裡都不敢進來的。兩人在屋內如何相處,外頭人也無由置喙。權仲白道,“你先睡吧,再看看書。”
焦清蕙瞪了他一眼,那熟悉的任性和高傲又有些影子出來了,她的咬字更用力了點,“你來嗎?”
權仲白恍然大悟:立雪院不比衝粹園,門一關外人根本難以聽見屋內說話。這種正式建築,屋脊太能傳音了,有些機密,得靠得近些才好說透。
不過,從前有些話,清蕙也就附在耳邊交代幾句便算是完事了,讓他上榻來說的倒是第一次。也難怪他反應不上來,權仲白道,“嗯,那我收拾收拾也睡吧。”
於是兩人敲磬喚了人來,收視過了屋子,便一道寬衣上榻,又把錦帳放下,架子床頓時就成了一個相對獨立的空間,單單是這錦帳,也已經很隔音了。
焦清蕙伏在枕上,令他彎下耳朵,細細地說了許多話出來。“今天權世贇和爹都進來說話……”
鸞臺會要在承德開會,邀買人心、炫耀肌肉……權仲白聽得一會,便忘了周身環境——也虧得清蕙好記性,竟能把大致對話都給複述出來,一番話說了,她有點口渴,便下床喝水,權仲白也伏在枕上,只是出神。
現在兩人開誠佈公,彼此有什麼資訊都不瞞著對方,倒是要比從前便當許多,起碼那種如墜五里雲霧的迷茫感是少得多了。清蕙甚至連最後他父親說的那番話都沒瞞著自己,權仲白心裡也有點觸動,見她回來放下帳子,他便和她商量,“寶印絕不能被父親教歪了,你心裡也要有數……我看,不行就讓他跟在我身邊一段時間吧。”
清蕙白了他一眼,低聲道,“我看你也不是什麼好榜樣。”
她顯然有些煩躁,對這個話題不願說太多,“孩子還小呢,想這麼多做什麼?你倒是說說看,爹的這個思路可行不可行了。奪會滅兵,我看我們的目標,暫時還是一致的。”
“滅兵,肯定是一致的。”權仲白道,“奪會嗎,也許你不必太熱心吧。這種事,不是你說脫身就能脫身的,鸞臺會將來若是你的囊中物,你如何去覆滅它?”
見蕙娘垂下頭沒有作聲,他心中警鐘忽鳴,不免坐起身子,沉著聲音,略帶警告地道,“焦清蕙——”
她瞭解他,權仲白如今又何嘗不瞭解焦清蕙?她的權力*,畢竟還是十分強烈的,鸞臺會在恰當的人手上,能發揮出多大的能量?好比宜春票號一樣,這種權力擺在焦清蕙跟前,她會受到誘惑,也是很自然的事。畢竟,只要能把權族私兵給覆滅了,將權族牢牢地掌握在手中了,這鸞臺會用得好,未嘗不是權家永保富貴的一個工具?
見焦清蕙欲要說話,他便先把話縫給她堵上了,“你別忘了你答應閣老的話。”
兩夫妻默契到這個地步,有些話也無需明說,各自都能會意。焦清蕙有些不服氣,她輕聲道,“給自己留一條後路,也是好的!”
“後路?”權仲白說,“後路到後來,就變成正路了。你們這些玩政治的,哪個不是見權眼開。只要有一點藉口,都會盡全力留著這樣的好東西不放……”
他望著焦清蕙,慢慢地說,“此刻讓開一步,留了一條後路,到後來一步跟著一步,後路就不是後路了。到那時候,寶印一輩子,再不是你能做主。刀頭舐血、火中取栗的事,你願安排你兒子做,我不願。”
而焦清蕙的計劃,亦非要他的配合不可。就算他的存在,並非不可取代,就算他對她的限制也許還比幫助要多,但只要她還是權家的主母,就不能不聽當家人的話。他的意見,她是非考慮不可。他說不能把歪哥往良國公想要的方向去培養,焦清蕙就不能自行其是,她已經明白,兩人間再不存在能被她利用、操縱的餘地,她要再惹惱了權仲白,好不容易才建立起來的關係,勢必向極壞的方向發展而去。
焦清蕙是很有幾分倔強、任性的:這個人主意實在是太大了,權仲白心裡有數,她這回肯定不服氣呢。除了她祖父以外,她能心甘情願地聽誰的安排?她長長的睫毛,上下翻飛了數次,望著自己的神色有些不悅了——可在一段不長不短的對峙以後,焦清蕙到底還是悶聲道,“好!你要一條路走到黑,連個退路都不願留……我也隨了你!”
權仲白能看得出來,這一次,她是真的服氣了、讓步了、聽話了,她沒在打別的主意,沒想著另走別路,來達成自己的意圖……
這可能還是他第一次把焦清蕙給真正壓服吧!
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