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給老爺子預備了些土產——都不是什麼貴重物事,請少夫人不要見笑。”
蕙娘客氣了一番,自也絞盡腦汁,從焦家這面和桂家扯了一點聯絡出來——這豪門世族,辦事總是要講究一個關係,扯得上關係,那就好說話了。桂含春要和她談宜春號的關係,那是焦家一脈相承的產業,所以他只能從焦家來扯,不然,倒是可以直接把權仲白幾次去西北時的交情拈出來用了。
兩人談了一會,彼此稍微熟絡一些了。桂含春便先斟酌著道,“此次和嫂子會面,實在是家父有幾個顧慮,不是喬家人能弄明白的,甚至連貴府管事,都懵然無知。因此不得不跑上這一回,也是打擾嫂子了。”
快人快語,投合蕙娘性子,她欣然道,“這也是自然,我也有些具體細節,想和少將軍商量,少將軍請先問吧。”
“第一個疑問,也是最大的問題……宜春號這隻金雞母,將來盈利,只有越來越大的道理。”桂含春說起話來,安靜、柔和中,似乎總是透了一種新鮮的爽快,好似大夏天裡的一根黃瓜,散發著很怡人的清爽。甚至就連討論規模如此巨大的交易,他都顯得很從容。“這麼大的生意,自然會招來處處覬覦,雖然現在還有老閣老餘威護身,但……財帛動人心啊,家父意思,桂家在西北、東南雖然還有些薄面,但畢竟不比京城世家,對付一般的宵小可以,可要有些更高一層的巨鱷,那就不是桂家所能應付的了……”
又想佔便宜,又不想承擔風險,這也是人人難免的心態,桂家把話說得這麼直白,倒也算是忠厚老實了,起碼還是把對地方上中低層官吏的活計給包去了。蕙娘問道,“更高,高到那一層?親民父母官、一地州官、封疆大吏、閣中宰相——”
她注視著桂含春,一層一層地說,“還是皇親國戚呢?”
說到前頭幾重,桂含春的神色都很平靜,這最後四個字,卻令他眉頭一跳。蕙娘心裡有數了,她反而露出欣賞之色,微笑道,“好,桂老帥思慮深遠,可見是真有興趣入股宜春。的確,貴府地位超然,不說封疆大吏,文武殊途,就是閣老們也不能對軍事隨意開口,真正有資格力壓貴府的,全國也就只有那麼幾戶佔了軍權,又偏偏還身為外戚,和皇家帶了親的人家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銀錢雖然是好東西,可也不必為了它攬上這樣的麻煩,如此擔憂,也是入情入理……我可以對少帥保證,等股份稀釋完畢以後,這幾戶人家,是絕不敢把手插到宜春裡來的。”
“少帥這稱呼,我不敢當。”桂含春靜若止水,“嫂子這句話,口氣有點大了,含春願聞其詳。”
“這就容我賣個關子了,稍後自會向少將軍說明的。”蕙娘對桂含春做了個手勢,“還請少將軍再問。”
“好,”桂含春乾脆地道,“這第二個顧慮,便是以宜春股份的昂貴,我們桂家即使只佔一成股份,亦要付出一筆天文數字一般的現銀。這筆錢,桂家也許不是拿不出來,但卻勢必要抽空所有銀兩儲備。可若不出錢佔據乾股,父親又覺無功不受祿,拿不了這份錢。雖說前頭幾位管事,也給了一些解決的辦法,但都感到不夠妥當,父親意思,桂家有一批舊銀,大約三百餘萬,是本朝初年得到的銀子,上頭是沒有官印的。宜春按說不收這種銀子——”
沒有官印,是否真是本朝初年得到的,恐怕還真不好說呢。桂家這是明目張膽,立刻就要來洗黑錢啦……蕙娘瞳仁一縮,唇角逸出一線微笑,她毫不猶豫地答應了下來,“如傳言一樣,宜春在山西本鋪有座銀山,只要成色十足,再熔鍊三百萬兩進去,又有何不可?”
桂含春瞅了她一眼,輕啜了一口茶,他的肩膀放鬆了一點,語氣就更為柔和了。“嫂子果然是爽快人。”
他又說了幾個問題,那就都是很具體瑣碎的顧慮了,有些牽扯到政治上的進退,比如說王家和焦家的關係,盛源號和王家的關係等等,倒也只有蕙娘能隨口回答上來。其餘幾個高層,都沒有這個身份。自然,他也都得到了令人滿意的答覆,很快,他就對蕙娘舉了舉茶杯,示意自己的問題,已經問完了。
時間寶貴,蕙娘也絲毫沒有浪費,她一頓杯子,微笑著道,“方才少將軍問我,如何防止皇家外戚、各地藩王對宜春出手……”
便簡明扼要地將皇上欲要入股監管所有規模超過一定程度的大商戶這一事給說了出來,“這事已有風聲流出,我也就不諱言了,宜春就是皇家入股的第一戶商家。”
這訊息實在是太刺激了,桂含春如此城府,亦一下站起身來,難掩震動,“這麼說,我們桂家入股銀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