喬媽媽微微側臉,偷看媚娘一眼:“前兒忽然加進清華院的衣裳,大奶奶自不必說,訂的六套外袍要精工細作,翠喜姑娘天天緊盯著,追著交貨,丫頭們和婆子也各有兩套,這兩日製衣坊幾個手腳快些的繡娘又病了,實在是……吃力些呢!”
鄭夫人看著喬媽媽:“你的意思,是因為清華院忽然要做衣裳,便不能如期做出其他人的新衣了?候府歷來看重冬至大節,府中上下人等明日都要換新裝,你是二太太跟前的人,在府裡管事也有年頭了,何曾見過哪一年節氣裡缺漏過下人的新衣?”
她看向媚娘:“公里給奶奶們做四件新衣,你卻為何要六件?這事與你有關,你看著怎麼處吧!”
媚娘抱著恆兒,站在鄭夫人左側邊,平靜地說道:“這事怪媳婦,病了這許久才好,如今穿的都是舊年的冬衣,有的窄有的寬,都不成樣子了,每日出門總為穿衣煩惱,一著急便訂了六件,除了公里給做的四件,其餘兩件媳婦自己出了銀子的。全都照著其他奶奶的花樣繡品做,並沒有要求太過精緻……府裡的冬至新衣早在一個月前就動手做了,媳婦問過,為趕活,除了製衣坊的幾十號人,還從各院抽了許多針線做得好的僕婦,增派進去,如何一個月裡做不出一家子衣裳來?媳婦病著不能量身,清華院的丫頭和婆子們可沒病,當時漏了她們,難道不該補回來麼?明天過節,若是實在做不出衣裳,那也罷了,清華院就不必理會,只趕著把前院家丁的新衣做出來,前院迎來送往的人客多,家丁們穿著舊衣裳過節,讓人看見,豈不笑話我們候府寒酸!”
鄭夫人沉著臉不說話,喬媽媽的頭垂到胸口,一動不敢動地杵在那裡,寧如蘭看了看鄭夫人,走到喬媽媽面前,生氣地說道:
“媽媽這是怎麼管的事?清華院怎麼就漏了量制新衣?大奶奶病著,身邊丫頭婆子們也不做衣裳了?媽媽也是陪房來到候府的,將己及人,哪有這樣對待人家的?我記得去年冬至府裡換新衣,也是遲遲才發到手裡,製衣坊怎就這麼沒長進?一個月時間夠足了,又增派了那麼多人手,怎就趕不出來?今兒先不論媽媽的錯,立即回去告訴她們:大奶奶的新衣別說只做了六件,就是十六件,也得趕做好,晚飯前送到清華院,連同丫頭婆子們的一起!至於前院那些家丁的,不睡覺也要趕出來,三更前交到他們手裡!”
喬媽媽低著頭退了一步,對著上方深深福一福身,匆匆下去了。
鄭夫人微皺了眉,對寧如蘭說:“喬媽媽原是你婆婆貼身的丫頭,當年配了前院管待客的鄒大年,我看她還算穩重,讓她管了幾樣事,製衣坊是前年陳婆子病了之後;她主動提出代管的,因見沒出什麼差錯;便由她管了;卻是一年不如一年利索!”
第三十九章 二房
喬媽媽出了紫雲堂,低著頭,也不看四周的人,慌慌張張轉出院門,左拐右繞,走過小花園、假山石林、九曲橋,鑽進長長的折廊,這才抬頭四下裡看看,直往二奶奶白景玉住的會芳院去了。
會芳院上房,白景玉倚靠在榻上,穿一件大紅軟緞繡牡丹花棉袍,仍掩藏不了蒼白泛青的臉色,一條毛絨絨的鑲寶石兔毛護額,圈住半個額頭,纏在髮髻上,越發顯出她的嬴弱,若不是那雙黑沉沉的眼睛此時放射出能殺死人的凌厲光芒,昭示著她的強勢,估計這副形象和先前病中秦媚孃的憔悴沒什麼兩樣。
站在榻前侍候著的是她的幾個大丫頭,香雲要上前喂她吃粥,被她推開,伸出雪白的手指著遠遠站在後頭的香蕊,狠聲道:“讓她來!我倒要看看,這賤貨有多大能奈!跟了我十多年,我竟不知道她這麼會侍候人,都這樣兒了,還能把爺迷住,昨夜又宿在她那邊,連香雪都不要!”
香蓮瞪著變了臉的香蕊:“奶奶的話你聽不見麼?還不過來!”
香蕊噙著淚,一手扶住臃腫的腰部,挺著隆起的肚子步履蹣跚走到榻前,還沒站穩,白景玉一把拖過她的手,從頭上拔出金簪子,沒頭沒腦地往她手上、肚子上扎,咬著牙罵道:
“沒良心的賤貨!枉我平日裡那樣待你,只叫你替我服侍爺,你竟敢偷著不吃藥,懷上了還不告訴我,跑去太太跟前邀功,太太說你梳得一手好髮髻,跟我要了你去,我還矇在鼓裡……你有本事,你真出息了,太太保你是吧,如今怎樣?你還不是落回我手裡了?太太辰時去了桂府,晚飯前是回不來的——你喊啊,叫啊,看今兒不掐死你這個賤貨和你肚子裡的孽種!”
香蕊一手護住肚子,豐滿細膩的手背剎時被扎出幾個血印子,疼得尖叫出聲,她流著淚跪下去,哭喊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