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入內堂偌大的寢房。
宮燈高懸四角,光線明亮,照射在雕龍大床上。皇帝靜靜地躺著,緊閉雙目,面色蒼白,氣息微弱。
路映夕走近龍床,無言地凝望著他。他俊朗的眉宇間有一道很深的皺褶,仿如刀刻斧削,即便此刻未皺眉也有淡淡的印痕。
她坐於床沿,伸手輕輕撫上他的眉頭,想撫平那印痕。青蔥指尖劃過,復又收回,最終只是一聲低嘆。叫她如何相信,他救她並不存絲毫私心?他是立志建霸業的人,豈會做不經思考的愚蠢事?可是,不論他的出發點是什麼,他終究以血肉之軀為她擋了致命一劍。這是不爭的事實。
內侍太監悄然退了出去,寬敞的居室愈加寂靜無聲。
路映夕望著皇帝半晌,低語自問:“救命之恩,你希望我怎樣償還?”
“以心相許。”冷不防的,一道沙啞嗓音低低響起。
路映夕一怔,見皇帝緩緩睜開眸子,定定地對上她的眼。他的聲音雖尚虛弱,但眼神明朗澄澈,顯然早已清醒。
她不禁微惱,氣自己心神不定而未察覺,亦有些氣師父竟沒有實言相告。
“救命之恩,以‘心’相許,可好?”皇帝重複了一遍,唇角揚起一抹淺弱的笑容。
“皇上可有哪裡不適?要不要請太醫再來看看?”路映夕只作不聞,顧自問道。
皇帝從錦被底下伸出右手,尋到她的柔荑,輕柔握住,低低嘆息:“不用了,朕只是覺得很累,眠一覺就好。”
路映夕心生不忍,柔了聲線,輕聲道:“皇上安心睡,臣妾在這裡守著。”
他慢慢閉上眼睛,低啞道:“上來躺著。”
她猶豫了一下,但還是俯身脫去繡花宮鞋,合衣上了龍床。
他一直握著她的手,沒有鬆開,閉著眼口中喃了一句:“朕的龍床,沒有任何女子睡過。”
路映夕身體一僵,略用力抽出手,淡淡道:“說話費神,皇上受傷體虛,快好好歇息。”
“嗯。”皇帝低應,已是漸入睡眠的混沌狀態。
“皇上,為何要救臣妾?”隔了良久,路映夕輕問,語氣柔和似勸誘。
“救是一定要救的……”皇帝半睡半醒間,含糊答道,“卻救得令朕自己也意外……”
“為什麼覺得意外?”路映夕再接再厲,柔聲追問。
“因為……”不清不楚的兩字之後,便鴉雀無聲,皇帝大抵已徹底陷入沉睡。
路映夕無語側望他。他英俊的面容,帶著濃濃的疲憊和虛弱,卻因此少了平日的鋒芒銳氣,看起來倒像一個不設防的少年,憑添了幾分孩子氣。他說,救是一定要救的,即是他早有謀思。又言,救得意外,是否指那一瞬擋劍的本能反應?
她輕輕搖頭,不欲再深思。無論如何,他都休想迷惑她,要她以為他愛上了她
第二十三章:夢靨纏身
翌日,皇帝強撐著上朝,返回宸宮時幾近虛脫,臉色慘白得駭人,一沾床便就沉沉昏睡。
路映夕安靜地看著太醫們來了又去,始終未發一語。一夜的時間,足夠她想明白了某些事情。刺客潛入鳳棲宮,她尚可理解。但為什麼連皇帝的寢宮也有人埋伏?若說是廣撒漁網,未免太冒險。況且,皇宮是何等守衛森嚴的地方,刺客竟能三番兩次作亂,其中難道沒有蹊蹺?
“皇后娘娘,刑部尚書沈大人求見。”內侍太監輕著嗓子稟告。
“莫擾皇上,本宮去看看。”路映夕低聲回應,看了龍床上昏迷不醒的皇帝一眼,便舉步而行。皇帝不顧傷勢堅持照舊上朝,大概是因為擔心引起朝堂恐慌。如果此次的一切是皇帝擺的局,那他付出的代價會不會太大?
前殿廳堂中,沈奕一臉肅穆,靜立等候。
路映夕見到他,下意識地蹙了蹙眉,心裡沒來由的不舒坦。
“微臣參見皇后娘娘!”沈奕揖身行禮,態度比之前恭謙了不少。
“免禮。”路映夕淡淡開口,“沈大人,可查到線索了?本宮的寢居遭人放火,皇上遇襲,是否同一幫人所做?”
沈奕站直身子,眼中隱約浮現一絲欽佩,沉聲道:“回皇后,微臣確實懷疑並非同一幫人所為。”
“沈大人為何有此推斷?”路映夕不著痕跡地掃過他年輕俊秀的臉龐,暗思,為什麼她無端有種預感,這人會給她帶來麻煩?
“昨夜在鳳棲宮守職的禁衛軍,擒到一名放火刺客。雖然那刺客亦是自盡身亡,但所服之毒與襲擊皇上的刺客並不相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