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寧懷詩變化至此,莫不是有什麼隱秘的變故?心中滿是疑惑,這日午後攜了阿綢前往初芸宮。不知哪個殿角垂掛的佔風鐸,清風漫搖,飄轉出一聲聲的悠然清響。
玫色鮫綃灑金鸞紋長裙,外披素白淡紋綾衣,清韻天然而馥郁矜貴,腰間佩系的玫紅宮絛輕輕飛揚,於夏初的風中揚起復又落下,婉婉嫋嫋。
阿緞說,娘娘誕下太子殿下,較之以往珠圓玉潤了,越發姣美了!
我淡淡笑過,心中惶然,流年靖好而瀲灩,而我終究會老去,色衰而愛馳,他對我的愛與寵,是否也會慢慢的磨蝕?
制止宮娥稟報,我踏入初芸宮。卻有一個侍衛從大殿上走出來,身量略高,臉龐剛硬,眉目微有硬朗之氣。
驟然見到我,他驚懾的愣住,只是片刻,面色如常,屈身下拜,拔高聲音:“卑職參見皇后娘娘。”
阿綢亦是疑惑深深,嬌聲問道:“你是何人?為何擅闖賢妃娘娘寢宮?”
侍衛鎮定稟來:“卑職章信,是守衛初芸宮的侍衛,方才賢妃娘娘……大喊有刺客,卑職聽聞,與其他兩位侍衛進入內殿保護賢妃娘娘。賢妃娘娘受驚,這會兒已經好轉。”
他冷靜說來,卻是漏洞百出,令人疑心!阿綢喝道:“大膽!賢妃娘娘寢宮,豈容你隨意進出?”
我擺擺手,緩緩笑著,卻是語調鏗然:“章侍衛,此次念你護主心切,下不為例,你可聽清楚了?”
章信垂首硬聲道:“卑職知罪!卑職叩謝娘娘恩典!”
我擺手令他退下,舉目四望,但見初芸宮幽靜而深涼,明瓦粉牆,倚欄飛簷,別有一翻風致淡泊的意蘊。庭前兩棵古木高高聳峙,繁密枝廕庇天,綠意幽沉。陽光翩翩,篩葉而下,落於天青石磚上,浮光斑駁,雲影迷離。
“嬪妾拜見皇后娘娘。”傳來瑩潤的請安之音。我舉眸看去,大殿玉階上站著一位楚楚的橙紅女子,若柳橙鮮亮、耀眼。
西寧懷詩躬身垂首,輕髻上斜插一鉤羊脂白玉簪,玉簪纖細,玉質瑩潔,末端繫有兩滴紫紅色淚墜,臨風搖曳,端的風流。她輕柔道:“近來嬪妾身子不適,御醫囑咐嬪妾靜養,未能前往端陽宮向皇后娘娘請安。娘娘親自前來,嬪妾惶恐!”
“賢妃娘娘病著,還不搬來錦榻?”我朝她身後的宮娥嚴令道,步上玉階,握了她的手,心底突的一驚——手掌冰涼,仿是一枚冰塊般的寒氣刺骨。我擰起眉心,含笑道,“懷詩,自個兒的身子,千萬保重啊!晚些時候宣御醫來瞧瞧吧!”
“已經瞧過了,這兩日好多了,謝娘娘掛心!”西寧懷詩抽出手,弱弱的聲音越發令人心憐。
宮娥內監搬來錦榻與桃花木夔紋雕椅,階上一地的陽光亮晃晃的,有些刺眼。
我將手擱在扶手上,摩挲著滑潤的夔紋,凝思道:“懷詩,自你進宮,我們未能坐在一起好好敘舊,是我當姐姐的疏忽了。”
西寧懷詩抿唇笑道:“是嬪妾的疏忽才是呢!年來未見,娘娘越發華貴明豔了,嬪妾只能望其項背咯!”
我漫不經心的笑道:“還是以姐妹相稱吧,娘娘、嬪妾的,聽了煩!”
西寧懷詩俏皮道:“是,恭敬不如從命!姐姐,聽幾個丫頭們說,太子殿下與陛下一個模子印出來的,真是這樣麼?太子殿下一定生得很俊很美呢,好想瞧瞧呢!”
我盯著她的身子,竊竊笑道:“妹妹懷上龍嗣,興許三皇子也是一個模子印出來的呢。”
西寧懷詩羞澀的垂首,粉白的雙頰便如晚霞撲面,紅燦燦的越發嬌憐。
我朝阿綢吩咐道:“去,將心遠帶來。”
西寧懷詩惶急的阻止道:“姐姐不用了,真不用了……改日我前往端陽宮……姐姐真這樣,嬪妾更是無地自容了。”
我輕嘆一聲:“妹妹應該多走動走動,總是悶在寢殿裡難免會心境不闊,這樣吧,妹妹身子好些了,來端陽宮與心遠一起玩吧。心遠正學走路呢,時常與阿綢阿緞鬧得不行。”
西寧懷詩看我一眼,眉目間笑意橫生,卻似乎隱憂重重。風搖枝梢,沙沙聲響,滿庭花香暗流。她髮髻上的兩滴紫紅淚墜臨風相碰,玉聲珊珊,玉色深濃,驚心般的濃到深處,無法自拔。
我柔然道:“妹妹,這兒風大,還是回內殿歇息吧,我也該走了。”
說著,我是施施然起身,她亦連忙起身,卻是過於急迫,猛烈的咳起來……旁邊的宮娥扶住她,輕拍著她的後背,橙紅宮裙被風揚起,一片片的橙,鮮亮得令人覺得不真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