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必多禮!”英王雙頰浮起燦然笑靨,仿若蔚茗湖畔璀璨的春光。
陸舒意在前疾步走著,前方是漢白玉曲廊靜臥一汪碧水之上,湖畔林木蔥籠,翠華綠韻,花事繁盛,春光美景中淡藍的影姿漸漸消失於遙遙佇立的男子的眼底。軟風輕拂,掠起她裙裾飄舉,翻卷成最初的驚鴻一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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霸天闕 定風波(3)
夜,深沉如鉛,蒼穹浩瀚,無一絲琉璃星光。連綿起伏的殿宇盡頭,一彎清冷的弦月遙遙掛於宮牆之上,靜謐如死。
今夜,只覺明殿朱牆、亭臺樓閣潑上濃墨似的黑,波雲詭譎。
回京後一直住在香露宮,姑姑居住過的寢殿,一物一什皆是熟悉的,卻已是物是人非了。已是四月,流澈瀟再沒出現過,不知他是否安然無恙?
午夜的煌煌龍城,彷彿一座墳墓,散發出死亡的氣息。宮門早已封鎖,禁衛軍早已被人操控,那些疾速行走的影子,那些尖銳的長矛,那些明光晃晃的刀劍,無不是朝著遠心殿圍攏而去。
遠遠的,傳來宮娥、內監驚慌的尖叫聲,傳來激烈的金戈之聲、刀劍激撞的鏗鏘聲,潮水般一波又一波的湧來,嘈雜,混亂,大約持續了半個時辰。
一陣急促而沉重的腳步聲響至殿口,扇門重重地被推開,進來一個腰掛寶劍的侍衛和兩個內監,氣勢千鈞,如風如火。
侍衛直闖內殿,陰冷道:“秦王有旨,特賜皇后娘娘金酒一杯,即刻飲下。”
我坐在床榻上,衣裳齊整,望向內監雙手拖著一方金盤,金盤上一杯高足琉璃玉杯,碧色毒酒香馥襲人。我神色冷漠:“真是秦王旨意?”
侍衛緊眯陰眼:“沒錯,皇后娘娘儘快服下,好讓卑職回稟秦王。”
我徐徐起身,蓮白色素錦長裙逶迤曳地,軟軟地拂過滑磚,綿綿無聲。今夜,我便要無聲無息地死於香露宮,相信永壽宮與香露宮一樣,也有一個侍衛兩個內監毒酒一杯送姑奶奶上路。
我眉眼盈盈笑著,執起高足琉璃玉杯,碧綠毒酒輕輕晃動,映照著宮燈明亮,璀璨生光,彷彿照見如煙往事,一幕幕地從眼底掠過,唐抒陽,西寧懷宇,唐容嘯天,陸舒意,凌璇……唐大哥,你在哪裡?我來了,無論如何,我都會找到你……
我輕輕咬牙,將玉杯送往唇邊,閉了眼睛……
卻有人碰著我高高揚起的手臂,碧酒灑溢位來,我猛然睜眼,但見兩個內監軟軟地倒在地上,一抹黑影迅捷搶上來,舉劍與侍衛廝殺起來。
長劍相擊,激撞出無形劍氣血腥。片刻之後,侍衛就死在地,黑影衝到我跟前,躬身握劍,焦急道:“屬下來遲,娘娘受驚了。”
生死僅隔一瞬,死,徹底的冰冷,毫無所懼,如今,重回世間,手足仍是冰冷,一心赴死的念頭已如星火熄滅。眉眼湧上一股生的渴望與熱意,我灑脫一笑:“是你呀,真沒想到會是你,冷一笑,謝謝你。”
冷一笑臉色凝重,仍是歉疚:“假如娘娘有何不測,屬下萬死也不足以謝罪。”
冷一笑原是宮中一名尋常侍衛,卻嗜酒如命,前幾日,他擅離職守、躲在僻靜處喝酒,既而醉酒調戲宮娥,侍衛統領命人將他下獄,他醉酒未醒、神智模糊、頑強抵抗,赤手空拳撂倒所有的侍衛,侍衛統領也奈何他不得。恰時我經過,見冷一笑身手不凡,便命令侍衛統領不可聲張,等他清醒了再處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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霸天闕 定風波(4)
醒來後,冷一笑誠摯地懇求侍衛統領原諒他這一次過錯,我不忍心浪費了他這一身好武藝,為他說了幾句好話,並且嚴令他不可再醉酒。
後來,再也沒有見過他。無料,今夜生死之際,竟是他救了我。
我明白他感恩於我,然而,對於他的“萬死也不足以謝罪”一說,仍是微感訝異。
匆忙趕往永壽宮,卻已是來不及了,姑奶奶被內監強逼灌下毒酒,和衣靠在床榻上,瑟瑟發抖。青髻散亂,銀髮夾雜的亂髮披在肩上,臉色驚惶,面白如紙,下顎兩邊有淡淡的掐痕,顯然是內監所為。
我摟住她的肩,喚了一聲:“姑奶奶……”
姑奶奶略略轉首,呆滯半年的眼睛似乎轉回一絲生機,一潭死水微瀾:“阿漫,是你啊……”她轉眸望向四處,蒼老的眉心輕輕蹙著,“哀家不是在龍躍行宮嗎?怎麼又回到這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