哭夠了,哭累了,心也清爽了。
我和葉子並肩躺在床上,手握著手,看看彼此,都是微微一笑。我探手摸摸她的額頭,竟似沒有剛才熱了。
“親愛的,我死不了,還要活得勁勁的,你可不用殉情。”葉子有氣無力地說。我瞪了她一眼,起身叫人拿碗熱粥來,又轉過頭來,低頭對她說:“那咱們可要比一比,誰活得更好。”葉子輕輕閉上眼睛,卻堅定地點了點頭。這一刻,我們似乎心意相通——在這個地方,如果我們再這樣守著自己的那點子感情走下去,只會越來越疲倦,越來越折磨,到頭來兩個人都是遍體鱗傷,也只有彼此默默舔舐傷口。
如果從前的葉子和桑璇回來了,她們會怎麼說?
每個人的世界裡都有太多值得關心的人和事,我們沉浸在其中的一部分已經太久,是時候游到別處去看一看,是時候給自己的心放個假了。
至於感情,可以悄悄收藏,可以偶爾想起,可以慢慢忘記,可以成為寄託,只不應再是負擔。
我喂葉子喝了粥,看她躺下,臉上恢復了些血色,終於放下心來,握著她的手喁喁聊了會兒從前的高中趣事大學奇遇,見她慢慢地閉上了眼睛,替她蓋好被子走出房間。
看著這久違的雍和宮,不禁想到,若是現在我和葉子有機會回到未來,是不是就會義無反顧?我無法想象,只知道在這裡,我們都有過最深切的愛與痛,這經歷我們從不後悔也不願捨棄。
湘兒引著我到了四阿哥的書房門口,退了下去。
一個人影正立在桌旁奮筆疾書,正是四阿哥。他抬頭瞟了我一眼,復又低下頭去。我聳聳肩,找到個舒服地方便坐下去——難得的軟椅,這書房裡無論什麼都有些剛硬脾氣。不過,想到我在宮裡的遭遇……我寧可在這兒享受這份清靜。
終於,四阿哥撂下筆,兩手撫著額角,聲音中帶著疲憊:“有了你,她該是又能生龍活虎了吧。”我輕笑不答,忖度半響,方說:“四爺,我始終知道,您對衡兒有一份令人難以相信的容忍,這一次,她辜負了您的情意,可她已受了罰,因為她自己傷得更重。您能……”我一時不知如何說下去,暗暗咬咬嘴唇。
四阿哥驀地抬眼看我,撇嘴一笑,輕拽著我到他桌旁,淡淡地接道:“我能。”我訝異地看他,又看向書桌上的紙張,只覺得眼前一亮——是我久違的賬單,只是形式不同——上面密密麻麻地寫滿了人名和數目字,還有“戶部”字樣。
心中忽地了悟,我們看慣了這些男人的溫情脈脈,卻忘了他們更有自己打拼掙扎的世界——在那個世界裡,或許並沒有我們的位置。
“我府裡恐怕不多這一個女人。”他轉了開頭。
我感激地點點頭,只覺再不必多說什麼。
四阿哥又執起筆來,偏頭看了看我:“不想回宮?”我在屋裡亂轉,隨口回道:“宮裡大張旗鼓地準備著萬歲爺南巡,亂得慌。”他一笑,道:“你是被娘娘們請怕了吧?”我吐吐舌頭——真被他說中了。
他無奈地搖頭:“誰叫你是誇岱的格格?此刻就得受著。”他略一沉吟。“南巡後你阿瑪也會隨駕回京,到時我便去探望他。”我嚇了一大跳,探望?……
四阿哥好笑地看著我。我自知想歪,訕訕地道:“是我杯弓蛇影了。”他無奈地搖搖頭,又續道:“你阿瑪可不只有佟家的姓氏而已。旁人卻看得俗了。”已經不止一次聽到別人這樣提到誇岱,我不禁對這位阿瑪心嚮往之。
“萬事聽他的。”四阿哥隨意地說道,便又不再理我。
我知趣地向門外走去,回頭一瞥就見到他伏案疾書的身影,恍惚覺得,這才是雍正和他的天地。
康熙爺南巡的日子馬上便到,但凡有些資格的妃嬪也都會隨駕前往,所以這幾日各宮雖都是忙著準備出行,娘娘們卻都鉚足了勁兒抓緊這最後的時間——我已經要被變著花樣的親近寒暄和層出不窮的宴席淹沒了……
南巡前一天,終於是清靜下來。忽想到自從上次冰嬉回來已十日有餘,卻從未見十格格的面,剛聽奐兒說她竟又是病了,我忙急急地向她的景輝閣走去。
面前的十格格正躺在榻上看書,只短短的幾天,她卻明顯消瘦,兩頰幾乎沒有血色。我呆呆地看著她,心中一顫。
“洛洛?總是想起我了,還不過來?”十格格仍是老樣子,笑著望向我。
我也振作精神一笑,走過去握住她的手,也不問她的病,只是閒聊開來。
“蒙古勇士何時來迎親啊?”我笑問。